雒阳,王允府邸。
夜色沉沉,厅堂之上,华灯初上,丝竹袅袅。
王允端坐于上首,一袭锦绣长裙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眉目间含笑,端起酒盏,朝堂下众公举杯示意。
待酒过三巡,她轻轻放下杯盏,纤手一挥,退去舞女,收敛笑意,徐徐说道:
“今日朝会之事,诸公已然知悉,后将军率军荡平伪单于庭,斩首八千,俘虏数万,此等大功,理当论赏。
“然,她所上奏的河套之事,所图甚大,若我等轻易应允,恐然后患无穷。
“幸得三公极力阻扰,未让太尉得逞,否则,其势必然更盛,我等再难制衡。”
她轻轻叹息,环视众人,语气忧愁,“只是,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若我等拿不出一个应对之策,恐怕……”
堂下静默,气氛凝重。
下首的袁隗轻抚白须,眉头深锁,面露忧色。
谁能料到,吕布在短短时间内便成功讨伐于夫罗,旋即又在十余日内彻底荡平伪单于庭。
若她至此罢手,倒也罢了,封其车骑将军、九原乡侯,便可就此作罢。
然而,让朝堂震惊的是,吕布竟上奏言说治理河套一事!
若此事只是她一时胡言,尚可当场驳回,可偏偏其奏疏所述之法,皆是可行之策。
若非国库空虚,恐怕当场便要被天子允准。
毕竟,自汉武帝以来,于河套地区屯田、牧养之策早有先例,“北假屯田官”一制亦施行多年,直至顺帝后方才荒废。
若吕布借此名义重启屯田,朝堂诸公将难以反驳,只能循例同意,任其在河套施为。
此事若成,后果不堪设想。
袁隗正思索应对之策,高坐上首的王允忽然微微一笑,眼底寒光一闪,缓缓说道:“既然此事难以阻扰,不如我等反其道而行之。”
此言一出,堂下众公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她柳眉轻扬,笑容如故,徐徐说道:“此前州牧之议,我等尚未找到时机推行,只得作罢。
“如今,允以为,时机已至矣。”
此话宛如平地惊雷,瞬间点醒众人。
他们或是交口称赞,或是面露狂喜,或是举杯痛饮,或是低头沉思,不一而足。
“子师此计可行。”
袁隗思忖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朗声道:“既然河套之事难以阻拦,不如顺水推舟,如此,我等虽失河套一地,却得天下十三州矣。”
若刺史制改为州牧,掌控天下者,将是谁?
不言而喻,终究还是士族阶层。
袁隗眸中精光微闪。
身为士族代表,他既要考虑汝南袁氏的利益,也要为天下士族谋划,而设牧之策,恰能两全。
若事成,豫州必为汝南袁氏囊中之物,再加上此前逃往冀州,被封为渤海郡守的袁绍,只需运作一番,冀州亦可入袁氏掌控。
届时,袁氏聚两州之地,募精兵强将,与董卓、吕布分庭抗礼,绝非妄谈。
“正是此理。”
王允微微颔首,脸上笑意更浓,“若设州牧,则须有统御之责,财赋、民政、军务皆归其管辖,然而……”
她顿了一顿,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若其治理有功,尚可制衡之;若稍有不慎,便可借题发挥,将其权柄收回矣。”
这句话将王允的核心目的暴露了出来,也让已然想通的袁隗拂袖而笑。
“妙哉!”
他似乎已经看到吕布被迫交出权柄的画面一般,大笑道:“妙哉!然此事如何进言,以求陛下准允?”
“此事不难。”
王允端起案上的酒盏,轻轻晃了晃杯中酒液,悠悠说道:“河套之地久经战乱,需有得力之人治理,后将军既立大功,乃众望所归也。
“然边地事务繁重,若事事皆奏请朝廷,恐难以及时处置。
“不若于河套设牧,令后将军独掌河套军政大权,如此既可表彰后将军荡平伪单于庭之大功,又可让其自行处置河套事宜,无需陛下烦忧。
“如此,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袁隗豁然开朗,抚须而笑:“如今大汉盗贼蜂起,又有权臣弄权,不若顺势推行设牧之策,募精兵良将,以图未来。
“如此,不仅可分散吕布之权势,更可趁机扶植士族门阀,使其牵制掣肘。
“吕布虽勇,终究难敌朝廷天威。
“如此,既可安抚吕布,又可不让其独掌河套,实乃一箭双雕。”
王允见众人皆面露喜色,心中思忖,“为保汉室,不得不借州牧之名行权宜之计也。”
念及至此,她缓缓举杯,笑道:“既如此,便再饮此杯,共庆此计!”
众人闻言,纷纷举杯,觥筹交错,厅堂之中,一时间笑语晏晏,杀机暗藏。
并州,西河郡,美稷县。
“哈欠……”
陆鸣身着大氅,掀开门帘,走出大帐。
他举目望去,只见此前被吕布一道百丈弧光所毁灭的诸多营帐已经再次立起,手持长戟、身披铠甲的摧锋飞骑正巡视其中。
“齐枢。”
柔和的嗓音从一侧传来,陆鸣回眸看去,就见披着银狐大氅的蔡琰款款而来。
在荡平匈奴王廷之后,他便率百骑摧锋飞骑亲往河东安邑,将蔡琰接了过来,让他没想到的是,卫氏大家——卫觊竟然也跟过来了。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卫氏插足的余地云云。
“早上好,文姬。”
听到陆鸣奇怪的问好,数日过来已经习惯的蔡琰嫣然一笑,轻轻点头。
“奉先和绮玲还未起来吗?”
她朝闭拢的门帘张望一眼,见吕布、吕绮玲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出来,不由得好奇的询问一句。
“她们还在梳妆打扮呢。”
陆鸣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脑海中却不由得回忆起昨晚双宿双飞的快乐。
“可惜了……若不是奉先与绮玲约法三章,或许昨夜我便能取走奉先的红丸了。”
虽然他最终没能取走吕布的红丸,但将俩人并在一起,上下翻飞的爽快,还是让他意犹未尽。
“没想到绮玲是白虎不说,连奉先也是白虎?哈,奉先在收养绮玲时,该不会连这点都注意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