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银辉透过缝隙洒落，被齿轮无情地切割成锯齿般的形状，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发出幽幽的冷光。黄铜齿轮相互咬合的声音犹如巨兽在黑暗中咀嚼，震耳欲聋，使得张秉烛的耳膜剧痛，仿佛有血丝悄然渗出。他刚刚在钟楼底层站稳脚跟，脚下的地板却突然裂开，变成一个齿轮的阵列，仿佛一张巨大的机械之口要将他吞噬。黑袍的下摆被锋利的齿刃瞬间绞碎，破碎的布条在空中飘舞，宛如蒸汽幻化的蝴蝶，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第七层。“老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你的时间不多了。“
张秉烛抬起头，目光所及是螺旋楼梯的每一阶，它们正以一种奇异的节奏缓缓转动。在那些铆钉的缝隙之间，荧光蓝的机油悄然渗出，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当他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整座钟楼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倾斜了45度。那齿轮之间的咬合声也随之变幻，如同鲸鱼的歌唱般，在空气中回荡，成为一种深沉而悠远的轰鸣。
老人于顶层为座钟精心上紧发条，他手中的拐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奇异的眼球。这颗眼球不断眨动，其瞳孔呈现出沙漏的形状，其中的银沙此刻正以逆时针的方向缓缓流淌。随着张秉烛一步步踏上更高的楼层，那眼球也随之一度度缓缓转动。当他最终踏上第七层平台之时，眼球竟完全倒转过来——在那奇特的瞳孔之中，赫然映照出雪原上被狼群无情撕碎的自己的影像。
“欢迎来到可能性之钟。“老者扯开胸襟，露出胸腔里的怀表。表盘没有指针，只有七个齿轮在咬合转动，每个齿轮上都刻着不同的人生轨迹：医生、作家、流浪汉、企业家...最中央的齿轮卡着一片诊断书碎屑。
当张秉烛的手指轻触表盘的一刹那，钟楼宛如幻影般瞬间汽化。齿轮纷纷解体，化作翻滚的蒸汽云团，而台阶则变幻成液态金属的瀑布，飞泻而下。就在他坠入这无尽的齿轮深渊之际，恍若间目睹了无数平行时空中自己的挣扎：有一时空中的他身着白大褂，手术刀直插心脏，鲜血淋漓；另一时空的他则蜷缩在天桥之下，怀中紧紧抱着已被撕碎的小说手稿，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记住，椟的裂缝是光的通道。“老者的声音从蒸汽中渗出。张秉烛看见那颗眼球拐杖正在融化，银沙流进他的右眼虹膜，与漂流瓶循环留下的疤痕融合。
下坠突然停止。他悬浮在齿轮迷宫中，四周漂浮着蒸汽凝结的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人生可能性：成功治愈癌症的医生、获得文学奖的作家、环游世界的流浪汉...但所有镜像的右眼都是空洞的，里面游动着三条银鱼。
“选择你的齿轮。“老者的胸腔怀表突然解体，七个齿轮环绕张秉烛旋转，“每个选择都需要代价。“
他抓住刻着“作家“的齿轮，掌心立刻被烫出水泡。齿轮咬进血肉的瞬间，无数文字从伤口涌出：《雪原列车》《漂流瓶之海》《齿轮迷宫》...每个标题都对应着一段循环记忆。但当他试图阅读内容时，文字突然化作蜈蚣钻进血管。
剧痛中，张秉烛看见钟楼重新凝结。这次他是站在顶层上发条的人，拐杖顶端的眼球倒映着老者的面容。座钟的钟摆是半截诊断书，每次摆动都撕下一页人生可能。
“错误选择已收录。“眼球突然开口，声音是列车长的三重和声，“代价：一段未被书写的未来。“
整座钟楼再次化为蒸汽消散。张秉烛坠落至齿轮的深渊底部，映入眼帘的是来自六个不同时空的自己，他们正用齿轮拼凑出一幅神秘的图案。每个时空的自己的右眼都空洞无物，眼眶中漂浮着青铜怀表的精密零件。当第七个齿轮嵌入他的虹膜时，深渊的尽头突然闪烁起荧光——那是一群漂流瓶组成的矩阵，在黑暗中闪烁。
“记住，“老者的声音随着蒸汽消散，“当你集齐七个齿轮，就能重组时间的机芯。“
张秉烛在雪原醒来时，手中攥着半枚齿轮。诊断书的碎屑在齿轮齿间游动，像三条被困的银鱼。他的右眼虹膜上，齿轮疤痕与漂流瓶印记重叠，组成北斗七星的图案。
钟楼的汽笛声在远处回荡，他看见透明列车从极光中驶出。这次的车厢里，坐着七个不同职业的自己，他们正在用齿轮状的瞳孔注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