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很多无理之人做一些无理之事,谁说胖子就不会挨饿受冻了?谁说猫一定有九条命?哪个混蛋说男孩就要贱养女孩就要富养?谁说好人有好报?谁说人生来平等?为毛这些我一条都不沾?
……
上完课,我揣着怀里的烧鸡,披上潮湿的黑色长衫,漫步在雨中,小心翼翼的避开泥泞的地方,觉得浑身上下冷透了,这时一把绘着墨竹的纸伞不知何时轻轻遮在我的头顶,也遮住了半边云天。
我的心里充满了雀跃,回头看那个人的样子,发现还是褚非鱼那货,眼神非常自信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捏紧了衣角。
“一起走。”他微笑着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反应过来,微微张着口,眼神变得空洞起来。
只见褚非鱼温厚的脸上眉头一皱,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跟块冰似的。”我叹口气:“我们穷苦人家受的罪,你怎么可能知道,那真是有房子住没被子盖,有水喝没饭吃,你能想象吗?”
褚非鱼让我帮忙举着伞,认真地给我搓着手,想暖和过来,没想到我的手还没什么感觉,他的手已经冻得受不了了,我看见自己的手是紫黑色的,有老茧和变形的骨节,而他的手则是温白细长,令人羡慕。于是我忍不住道:“好了,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人活着总是有的人生来舒服,有的注定就要受苦,谁也强求不来,没准我上辈子欠了人很多钱呢,所以就——”我怎么越说觉得自己越不容易,好像故意博人同情似的,真是太贱了你个笨蛋刘夕颜!
我低下头,道:“褚非鱼,我们各自回家吧,我想一个人。”“可是你的样子看上去分明就是惨兮兮哎,像被人欺负了似的,我不介意和你一起走的。”褚非鱼依然微笑道。
我受不了他的滥情,很没良心道:“行行,你爱跟跟着吧,不过我可不想老是跟你扯上关系。”说完把伞扔给他,自顾自地走着,褚非鱼莫名其妙,连忙跟了上来。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走得我心力交瘁,后边还一直跟着一个同情心泛滥成灾的公子哥,按照世俗眼光来看待,我应该是很有本事,但是我这人比较注重实利,既然他没有那个意思,甚至以为我是个男的,干嘛还要对我这么好?我越发想不明白,心里骂了句变态,走得越来越快。只听后边杀鸡似的吼了一嗓子:“刘夕颜!”我连忙停下脚步,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己走得太快,把那家伙远远甩了后边去了。
我看见他在雨中丢下伞,貌似很伤心地喊道:“既然今天的你这么不喜欢今天的我,那么今天我们只好诀别于此,再见!”说完之后转身就走,转眼不见了身影,徒留我一个人在雨中发愣。
瞧这话说的,弄得好像再也不见似的,就这么把伞扔了,多浪费啊,我便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捡起他扔下的纸伞,伸出袖子掸尽上面的泥水,然后抱在怀里,继续向老佛堂走去。
路到石桥的时候,我看见那个青年僧人还在那里,手里却并没有我早晨送给他的旧伞,我走到他身边忍不住开口道:“喂,这位大师,你怎么还在这里淋雨,一个姑娘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早上不是给过你一把伞么,怎么不用?”
那青年僧人似从梦中醒来,宁静的眼光落到我的脸上,盯了很久,我也不甘示弱和他对视了很久,直到对方忍不住笑了起来,春雨般沙沙的说道:“对不起,我一直在这里参悟禅机,没有注意到你送来的雨伞,或许已经被别人拿走了吧。”
我叹口气翻个白眼,拍拍他肚子上的肌肉趁机揩了把油然后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踩出三四步,手里的纸伞倏忽撑开,拨散了一圈薄薄的雨丝,慢慢走下石桥。
那青年僧人微笑不语,抬头望雨,只见无数条细腻的雨线从天而降,动静之间自有真意,在他眼里煞是美丽。他轻稔着手里的念珠,对自己道:“料今夜,应有明月,照故乡心间。”然后走下了石桥。
我走到一处冰冷的小巷,心里蓦然感到阴森,收起伞缩紧脖子小跑了起来,路上坑坑洼洼,布鞋早已湿透,青石板上生出的绿苔又是那么光滑,走起来滑不拉几,我只好伸长手臂左右摇摆蹦跳着,看起来像是跳舞。抬起头看那细成一根线的天空,越发觉得这城镇有些黑暗。
即将走过这条斜斜的小巷,忽然一根极不起眼的竹杖伸了出来,我走得急差点被绊倒,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扭头看时,只见一个极不起眼的瘦弱乞丐耷拉着两条细腿,软泥似的瘫坐在墙边,看见我,枯槁的眼神骤然明亮,吓得我后退了几步,抱紧了怀里的纸伞。
那人伸出手闭上眼睛做掐指一算的样子,看得我一脸嫌弃,摇摇头连忙继续向前走,只听见后面清晰地响起了他嚣张的话语,我捂着耳朵,却还是听到了什么:“天生无忧无碍,二八之龄观雨以入境,以墨悟剑,赏鱼知法……亡亲之故以绝情,后历经百厄,终成修罗之道,不死之身……”
妈的,你就算是江湖骗子,好歹说得能叫人听懂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再也受不了了,一口气跑回了家里,屋外那只胖乎乎的花猫看见我,立即从屋檐下扑了上来,被我不耐烦地推翻在地,不待它追来立即关上门,松了口气,看见母亲正坐在那里,一个人抱着那柄生锈的剑发呆。
我和往常一样说道:“我回来了。”
旁边支着一口黑糊糊的小锅,下边的柴火很艰难地烧灼着,锅里放着很稀的米,看样子永远不会煮熟。
我摸出怀里早已变凉的半截烧鸡在她面前晃啊晃,但她视若无睹,我只好把半截烧鸡递到她手里,然后去烧饭。
一向抑郁寡言的母亲忽然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难道今天是老爹的祭日!”我挠了挠痒痒答应道。
母亲看着我的身影,很认真地说了一句:“今天,是三月十二号星期四,是一个光荣而伟大的日子。”
“所以,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撑着下巴很努力地和这位中二少妇尬聊起来。
“今天是——植树节。”母亲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连忙跑过去用自己冰冷的小手去摸母亲的额头,被她一巴掌击落,骂道:“臭丫头,我还没烧糊涂呢,烧鸡拿回去,不知道在佛祖面前敬重一些。”
我才记起来,母亲虽不信佛,却从不食肉,所以才一直又瘦又白,一副没力气的样子。
我纳闷了,道:“那你好好的说什么疯话?”
母亲很认真地解释道:“其实,你妈我来头可大了,我是一个穿越者,我来自未来,是一名初中生,我们那个时代很多人靠脸吃饭,包括老娘我也是。只不过貌似穿早了,什么事业也没做出来,白白折了一个男人,看来真的是没文化真可怕啊,所以我才要你好好读书啊……”
听到这里,我的心彻底凉了。
我深吸一口气,咽下胸中一口老血,看见母亲胸中仍然紧紧搂着的那柄剑,叹口气说:“你也想他了。”
“每天都在想。”母亲低下头,深情脉脉地用手摩挲着剑柄,说道:“这柄剑,他握了很多年,上面残留着他的气息。”“那么,看在你这么不容易的份上,今天让给你抱吧。”我说。
母亲有些微羞道:“哪有老妈和闺女争的,拿去,别让我看到。”“那要不,老规矩。”我提议道。
“好吧。”母亲同意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一齐向对方出手,结果我出了拳头,她出了剪子,我们都愣了。
“要不,三局两胜?”我继续提议说。
“好。”母亲再次同意。
结果剩下两局下来,我全出的拳头,她全出的剪子,这就有些尴尬了,我心想老妈你要不要这么衰啊?
母亲忽然想起来什么事,说:“什么东西糊了?”
我一拍脑袋瓜,大惊失色道:“坏了,锅,锅里还煮着饭!”急忙掀开锅盖去看时,已经有些惨不忍睹,好在米一向很稀,损失不算惨重。
窗外的雨线不知何时停止了,一轮圆月升了起来,落到屋檐上很好看。我没有点蜡烛,和母亲说了会话,然后很不容易地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