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江南的一个小小的古老城镇,这里黑白分明,充满宁静的气息。我和我的母亲刘氏在一处破败的老佛堂相依为命地活着,没有人在意我们的冷暖。
现在是宋历十二年初春,我和照常一样,抱着纸伞,兜里揣着几文钱到街上最熟悉的王老板铺里,亲切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买了一袋包子,然后低下头在空旷的街上小心翼翼地走着。天气很阴暗,出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果不其然就下起了雨,我有些费力地撑起了手里破旧的纸伞,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为了摸黑起床,以最快的时间买到早饭,我没有洗脸,只是简单扎束了个发式,头发长得几乎能用来拖地,我早就想剃了却被母亲坚决制止;由于没有上厕所,我现在跑在路上着实有些着急,脸上被雨水沾着,倒是洗白了一些。
路过一座石桥,我稍微停下喘息了些,正准备和平常一样赏赏水底的游鱼,却看到一个正在淋雨的青年和尚在雨中发呆,嘴里默念着什么:“我愿化作石桥,为你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觉得此人感情失意甚是凄惨,把手里的破伞递给他说:“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要冻坏了身体,早点回家吧……红尘之事,谁能看清呢?”说完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然后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虽然最艰难的冬天已经过去了,但是路边的风吹在身上还是冷的一批呐。
回到佛堂,听到那熟悉的一声猫叫,我“嘘”的一声,蹑手蹑脚地回到屋里的草堆上,关上门,点燃半截蜡烛,这时母亲已经醒了,看见我,勉强打起精神来,说:“好了,你妈我虽然笨手笨脚的还轮不到你来照顾,拿好伞快点去学堂,不要耽搁了时间。”我“哦”了一声,提醒道:“别忘了自己喝药,多活两年总是好的。”母亲笑骂了一句,挠挠头开始帮我正衣冠,穿衣服,时不时捂住嘴轻咳两声,脸色由白转黑。我有些不安的道:“那个,家里的伞我路上送人了,是一个和尚,我觉得他怪不容易的。”母亲愣了一下,叹口气道:“送了就送了吧,谁让咱们住的还是人家的庙呢,这样,你在外边套一件黑的,把瓮上的盖顶举在头顶,去吧。”我异想天开道:“妈,要不你把我头发编成一把伞,这样盖顶也不用举了。”母亲微笑道:“就算你不舍得家里的东西,淋的还不是自己?”“反正我头发整天用来拖地也脏了,顺便洗洗。”我笑着解释说完,看着母亲递过来的幽怨目光,顿时一哆嗦,道:“不是我不愿意举,主要是样子太蠢了,肯定会被别人笑死的。”
母亲看着门外的春雨,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我连忙把草席给她盖好,她摆摆手推开了,轻声道:“你听不听我的话?”
我点点头。
“去吧。”
“哦。”
……
就这样,我不大的身躯披着带补丁的黑色的长衫,举着木头盖儿像个酒壶似的笨拙地跑向一间小屋,外面写着两个并不清晰的墨字“学堂”,我在屋檐下把黑色长衫挂在外面,跺一跺脚,然后悄悄地走进屋里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拿出书放在桌子上。
屋里死气沉沉的,只有几盏烛火在雨中飘摇,教书先生病了,可能不来,让我们早上自由朗诵,周边几位同窗无聊的要睡倒在书桌上。我觉得有些饿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发硬的馒头,用脏兮兮的小手剥去上面的霉斑,然后放在口中大口地嚼着,就着里面腌的香椿,实在有些干,就用一个葫芦里的清水往嘴里灌,觉得舒畅了许多。
“夕颜,你这样会吃坏肚子的。”旁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道。
我看都不用看,知道说话的是褚非鱼,那是一个很讨厌的家伙,我讨厌他长的比我好看,讨厌他比我高,讨厌他家里有钱……
我说:“那我有什么办法,不吃饭会饿死的。”
“我带了烧鸡还剩下一点,你吃不吃?”他小声说道。
“哪里哪里,我要我要!”我的眼神骤然一亮,声音却不敢过于嚣张。
“你叫我一声非鱼哥哥我就给你。”褚非鱼道。
我心想这有何难,连忙甜甜地叫了一声:“非鱼哥哥。”“啊。”褚非鱼顿时陷入自我陶醉,看着我不依不饶的目光,清醒过来,却依然得寸进尺道:“你再说一句,非鱼哥哥,我喜欢你。”
我强行忍住恶心欲呕的冲动,微笑不改地道:“非鱼哥哥,我,我喜欢你。”“啊,这是多么美好的表白啊,虽然我明知道这是虚幻的,但这再次证明了生活的美好,总算有人是关心我的。”褚非鱼再次陷入自我陶醉。
“喂,我说你说话到底算不算数?”我露出威胁的神色。
褚非鱼收敛了笑容,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我。”“你说。”“就是——”
褚非鱼挣扎了半天,道:“就是,夕颜,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的性别。”
我咽口唾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摆摆手道:“算了,烧鸡我不要了,你自己吃吧,撑死你!”我有些生气,随手摸出一个面相不太好看苹果就要往嘴里塞,褚非鱼摇摇头,抢过我手里的苹果用身上的漂亮小刀一边削着烂皮一边继续道:
“这,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不会真的是女的吧?如果这样,我可以帮你的。”褚非鱼道。
“帮我?你能给我什么?难不成你想娶我?”我抬起头说。“喂,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还小,就是,我知道,你家里是不是特别——困难?”褚非鱼问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嘴巴渐渐抿紧。“喂别误会,我是说你知道我家里有点积蓄的,但是我娘死的早,老爹又常年在外经商,而我呢,不学无术。舅舅劝我找一个陪读,或者一个侍女,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工钱按月发,觉得怎么样?”
“这个嘛,可是我没有时间哎,我也要上学,还要照顾家里的娘,还要每天买饭,做饭,熬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找别人吧。”我苦笑道。
褚非鱼叹口气,摆摆手道:“算了,我们的层次差距实在太大,等过两年再说吧,给你。”说完递过来一个纸袋,我接过感觉到里面的温度和香气,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连忙藏在了怀里。
褚非鱼叹口气,轻声道:“夕颜,如果你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说着摸了摸我的头,眼里掩饰不住的猥琐。
瞧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男的了?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蠢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