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时机差不多了。”禅念道。
“怎么忽然这么说?”我说。
“因为你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我真的可以做到吗?”我有些迟疑。
“再不去人就死了,到时候没人让你砍可别找我哭。”禅念将盏中茶如饮酒般饮尽。
我点点头,将那柄老剑背在身上,开始收拾东西。
“是不是有些觉得这件事没意思了但是又不得不去做?这便是你心中的障碍,去斩断再回来吧,反正你一定能活着回来。”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对他这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感到有些恼怒。
“笨蛋,他又杀不死你,只能被你杀,这是注定了的。”
“也对。”我顿时觉得无所谓了,道声“保重啦师父!”然后一身红衣长发配一把磨得铮亮的老剑,一壶酒加肩上一只肥胖的花猫,就这样不正经地朝一个地方走去,许久,听到禅念隔了四五里以深厚内力传来的大喊大叫:“错了!南方不在那里,你个傻子……”此处省略一堆废话。
……
两年后,十七岁的我,用斩过一百八十万剑的手拉着缰绳,背负着已经磨好的剑,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这两年我过的很充实,心里对复仇之事已经淡了许多,并且时常在想:就算杀了那人,又能怎样?他已经是坟墓边的人了,而我的父亲也早就死去多年,再大的恩怨也没法用生命去化解了吧?
最后这一剑,到底斩,还是不斩?若是不斩,那我便心中总是郁郁不快,斩了,未必便是海阔天空,却从此再也无法回头。
还是要斩的。我对自己说。其实我的心没有和我手里的剑一样坚强起来,反而变得很累,很想找到一个依托,在那里好好歇一歇。
“原来,江湖就是这个样子的。”我趴在马背上,轻轻挥着细鞭,鼻子被挠的有些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现在是春天,离小镇越来越近了。
我一路上不断喝着酒,想让自己尽量放松一些,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见到很多熟悉的景色和人物,用钱囊里用打猎换来的钱买了一些喜欢的零食吃,却还是不舍的买贵的,心里不由得想起褚非鱼,心想出门行走的时候要是那货在身边就方便多了,也不知道他还记得我这个人不?
想到这里,心里一酸,嘴里的小笼包顿时不香了。到了中午,我习惯性地又想睡觉,把马牵到某个角落,身上仍然带着剑和花猫,走在街上,很奇怪的是,行人们都纷纷把目光投在我身上,我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脸上也没写着要杀人的表情吧,怎么一个个的都往我身上瞅?心里有些尴尬,自然而然的又走到以前最经常走的三生石桥上,微微叹了口气。
我把目光投在桥下平静的水面,偶然看到一张极美的、貌似不应该属于我的脸庞,顿时明白了路人们的目光缘何而来,只是我不懂自己的面貌为何会变化如此之大,许是体内朱雀血脉觉醒后产生的改造。
说实话,重回故乡,于我而言,除了记忆里的一点亲切和怀念,剩下的都只是惘然,母亲不在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大花猫在江湖上飘摇无期,对于寻找门主我倒并不着急,只需等下去,他总会知道我的归来。话说老佛堂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不如回去看看吧,在那里住些天也是好的。
沿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到家门口,听见里面隐约有小孩子的打闹声,忽然从里面飞出一个红彤彤的东西朝我脸上扑来,被我一把抓住一看,却是啃过一截的胡萝卜,我便拿着一边啃一边朝里边走去,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在一起打架,互相朝对方身上扔东西,男孩吵着要出去玩,女孩不让,于是渐渐不可开交。
我心想自己离开家两年多怎么就被这么俩小孩给占了窝?肩上的大花猫和我面面相觑,表示它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喂,你们两个先不要吵,我问你,你们两个是谁家孩子,为什么会住在我家里?”我上前质问道。
小男孩和小女孩忽然不吵了,一齐好奇地蹬着眼睛看着我,“喂,回答我啊。”我有些不耐烦,手上一用力,那半根胡萝卜顿时瘪了下去。
小男孩上前护在女孩面前,抬头看着我和我手里的铁剑,咽口唾沫说:“我们俩是父母双亡的兄妹,跟着张先生在这里学习医术,你是谁,凭什么说这里是你家?”
我懒得和小孩计较,又问:“张先生又是谁?”
“张先生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这里是你家?我告诉你吧,张先生是一位善良温柔的仙女姐姐,比你漂亮,医术也好。”小男孩痴痴地傻笑道。不料身旁他妹妹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骂道:“哥,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这位姐姐虽然不知来历,但是显然比张先生好看行不行?”“哪里好看了,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所以我说你眼瞎。”“哪有这么说你亲哥的。”
我懒得听两个小屁孩谈论自己和另一个女子的相貌,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却看见迎面走来一个手提篮筐的白衣女子,她的目光正好和我相触,我们各自露出惊愕的表情。
好吧我承认面前的这个确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仙最养眼的女人,如果我是一个男人一定会爱死她,但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我却不能露出破绽,只见她率先反应过来,看着我手里的剑,蹙起眉问我道:“你是何人?来这里干什么?”“我——”
我心想我是这老佛堂的原住户,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是谁?
“我是谁关你什么事,你又是谁,干嘛趁我不在,占了我家住?”我说。
里面的小男孩小女孩听到我们的争吵跑了出来,一脸看热闹的样子。
那白衣女子看到两个小孩没事,好像松了口气,脸色舒缓了些,道:“鄙人姓张,名静虚,自幼在山林长大,以采药救人为生,在江湖无依无靠四处漂泊,一年前偶然走到这么个地方,看见这里有两个小孩子住在这里甚是凄惨,便和他们为伴,住在一起,却不知道这里原来是姑娘的家,真是抱歉。”
“嗯,原来你也不容易,我其实也就是回来看看,既然此间与你们有缘,那么你们还是继续住下去吧,我走了。”我尴尬地笑笑,不舍地看了一眼老佛堂的风景,抱起大花猫向门外走去,却听到身后那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我叫庄夕颜,有空我们可以做个朋友。”我说。
这时又听到那个小男孩惊呼道:“你难道就是我们丐帮失散多年的帮主?”
我胸口忽然一滞,然后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转身问他道:“你也是丐帮的?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那小男孩顿时惊诧万分道:“原来真的是你,你这些年都跑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阿飞哥一直都在找你知不知道?我们丐帮这两年活得很不容易你知不知道?”
我张了半天的嘴好不容易合上,点点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抱歉,我给忘了。”
那小男孩一叉腰,不知道怎么说我好。
张静虚向我解释道:“两个小孩子在落魄的时候,曾经和那些乞丐们一起混过,有些同甘共苦的感情,希望你见谅。”
我垂头丧气道:“看来我真的很失败。”
“张姑娘,在不在?我给你送鱼来了。”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我和张静虚一齐望去,看见一个黑色的年轻身影,那个人看见我,目光瞬间凝固,许久,有些艰难地道:“夕颜,是你吗?”
“叶苏泷,怎么不认识我了?”我微笑道。
叶苏泷走到我身边,一时间不知道是哭是笑,想要抱我却又怕手里的鱼蹭到我身上,一时间有千万句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半天憋出一句:“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觉得他觉得我们生疏了,他一向不是自信的人,为了打消他这个念头,我上前狠狠抱了他一下,虽然没有用内力,还是绷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脸色有些泛红,道:“你的力气倒是大了不少。”
“你们两个,原来认识?”张静虚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喂,帮主,不许抱叶哥哥,他是我们张姐姐的。”那个小女孩忽然说了一句,张静虚顿时露出心虚的神色,低下头不敢看我和叶苏泷,只是轻轻掐了小女孩一把,道:“小孩子不要瞎说,明明是人家先认识的。”
我和叶苏泷面面相觑,各自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些什么。
“你还是这么没良心。”叶苏泷苦笑道。
“她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子,比我好。”我说。
“她是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也待我很好,我们相识于一场邂逅,那天下着雨,她一身白衣出现在我面前,我当时就想起了你。”叶苏泷苦笑着继续道:“那么你告诉我,即便知道自己和褚非鱼没有结果,你会因此忘掉这份感情吗?”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委屈地看了他一眼,许久,道:“你这是何苦?我不值得。”
叶苏泷叹了口气,我不忍继续说下去,对于他的一往深情,使我心里越发愧疚。
“抱歉,我不该让自己的爱成为你的负担,我应该藏的更深一些的。”叶苏泷忽然话锋一转,道:“褚非鱼这些年过得很不好,你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去看看他。顺便告诉你一句,你的杀父仇人,也就是门主,其实,是非鱼的亲生父亲,这样一来,你还下得去手吗?”
“这,怎么可能?”我看着叶苏泷的眼睛,知道他没有骗自己,但心里一时慌乱如麻,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件事。
“你有两条路,要么选择原始的复仇,然后,失去一切;要么把这份仇恨埋在心里,去和褚非鱼在一起,但无论如何选择,结果都是痛苦的。”叶苏泷关切道。
“算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吧,我先走了。”我神不守舍地离开了老佛堂,没有听到张静虚在后面喊的一句:“庄姑娘,天色已晚,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顿饭?”
叶苏泷握着张静虚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她道:“关于我和她的事,我会和你好好说,总之,她不会再回来的了。”随着天色渐渐黯淡,两个人牵着手,回到老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