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找不到家了,举目四望,皆是苍惘。
“这个故事,究竟怎样画上一个句号呢?”
我一个人面无表情走在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雨水淅沥淅沥地下了下来,洗去了我脸上的风尘,我握紧了手里的剑,朝暗城最深处的巷子里走去。
不幸的是,随后这几天,我没有找到任何杀手门的消息,反而自己得了一场大病,找了间客房躺在里面发高烧,门窗关的紧紧的,我还是很难受,咳嗽久了,睡不着觉,半夜只好借酒催眠,结果第二天依然提不起力气。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搞得,居然被一场小雨淋得下不了床,心里越发急躁。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好,梦里是自己和禅念那家伙一起吃肉,后来,半睡半醒之中感到口干舌燥,眼不睁地伸出手去拿酒,却好像有个人在我嘴边用碗灌了一口温糖水,我眯着眼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卷上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忽然觉得不对劲,床的面积怎么小了很多?我向那边蹭啊蹭的,感觉到对面的呼吸声,轻声道:“你是谁?不要上我的床,我睡不开。”
对方有些戏谑道:“我是你丈夫。”
“胡说,我没有,没有丈夫。我只有一把杀人的剑。”我仍然闭着眼,嘴里糊里糊涂道。
“那,现在虽然没有,说不定将来会。”那人肯定道。
我不回答他了,浑身哆嗦了一下,嗫嚅道:“好冷。”
那个人在被窝里抱紧了我,我也抱紧了他,彼此都颤抖着。
“夕颜,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褚非鱼道。
我真的慢慢睁开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看见的是他那张憔悴的容颜,那脸孔本应该更加英俊的,可是如今已经平添了四五道伤疤。
他就那样看着我,我们明明近的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甚至心跳,可是那凄哀的眼神却让我觉得我们隔了千里之远。
“我不在的这两年,你过的怎么样?”我说。
“一言难尽。”褚非鱼的脸上此时真的写满了一言难尽。
“非鱼哥哥。”我轻轻念道。
褚非鱼浑身打了个哆嗦,旋即苦笑道:“当年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再笑话我了。”
“可你不是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你真的愿意这么叫我?那,我现在让你叫我相公你肯吗?”褚非鱼激动了一阵又冷却下来,自言自语道:“算了,你漂亮了,我却变丑了,我不该想的这么美。”
“我们还没成亲。”我说,“还没回答我呢,你这两年怎么过的?”
“好吧,我说得详细一些。”褚非鱼翻了个身,正色道:“我一开始对于自己的身世自以为很了解,只觉得既然出生在一个富庶家庭,就应该活得恣意妄为。我出生后没有见过母亲,连父亲都很少见面,我以为自己这半辈子就该没心没肺地挥霍着,可是我过的并不开心,我身边唯一能天天见到的姐姐虽然,但是对我过于冷漠,或者说就是故意欺压我的存在,什么时候都要和我争,我已经百般忍让了,她还是会在最后狠狠地践踏我的自尊。”
“我一直以为亲情是很温暖的,原来也可以造成这样的苦痛吗?”我有些惘然道。
褚非鱼怜爱地拍拍我的头,继续说: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敌视我,我小时候几乎都是活在她的阴影里,从那时起,我就对女人产生了畏惧,不敢去招惹她们,这成了我多年的心病,直到我遇见你,夕颜。刚开始见到你,你还是一副傻傻的憨厚模样,从那时起我便觉得你亲近,开始注意你,直到后来我们混的很熟了,甚至可以互相开玩笑,下雨天在一起撑伞,那时候我依然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你,不过喜欢应该是有的。那天去庙会祈愿,是我这些年回忆起来最高兴的一天,也是最伤心的一天。那天,我好像确定了自己对你的喜欢,我想要亲吻你的额发,我想揭开这不痛不痒的纱,告诉我喜欢你,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褚季安那疯女人又出现了,我也是没用,居然看着你被她打都没敢反抗,回去之后我便彻底和她闹翻,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你,我便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所以我再也不想忍让。当天我和她大打出手,我替你狠狠扇了她好几记耳光,我的脸也被抓破了不少,但我真的觉得很痛快,更多的却是心里再也无法言说的苦痛。此后这大半年,我更加不思进取,夜夜纵情声色,活得越来越没有滋味,我甚至好几次想到去死。有一天,我回到家里,发现褚季安受了重伤,父亲当时也在,我才知道褚季安是一个叫杀手门的组织的一员,帮助组织做些血腥的勾当,在这次任务中出现了问题,就要死了,而我当时并不伤心,直到我知道我的父亲居然就是杀手门的门主的时候,我才明白他们一直在骗我,父亲只是不想让我卷入这些武林纷争,想让我过正常人的生活,姐姐大概是觉得不公平,所以才处处针对我,如此想来,我反倒是万千人里幸运的那个,真是可笑啊。”褚非鱼说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非鱼,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在十几年前杀死了我的父亲?”我说。
“我爹告诉我了,他说很抱歉,让我告诉你,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找他去了断恩怨,而且我也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决定。”褚非鱼深深叹息道。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怎样?”我说。
“那我只好,永远不再见你。”褚非鱼心伤道。
“非鱼,其实我也累了,给我一个家吧,我不想做这件事了。”我疲惫地说。
“真的?”褚非鱼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嗯。”
下一刻,他不再端着架子,一双手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却乏得厉害,不去看他猥琐的样子,不一会睡着了。
三个月后,我和褚非鱼在他家简单地成了亲,我和他都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呆呆看着对方傻笑。
“你们两个这些日子纵情过度,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一个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却是坐在轮椅上的门主,也就是褚非鱼的父亲褚子聪,两年不见,他的样子确实苍老了一些,但依然有精神,看见我,微笑道:“怎么,还是想杀我?过来,我给你看看。”说着自己摇着轮椅来到我面前,伸出手在我手腕上贴着,片刻后笑的更加诡异了,和褚非鱼使个眼色道:“小子,挺有本事,这么快我就能抱孙子了。”
褚非鱼和我听了之后,面面相觑,顿时不知道说什么,须臾,褚非鱼反应过来大喊大叫起来,我还愣在原地,看着这父子俩的得意样,有种一鞋拔子抽死他们的冲动,接着我喉咙一痒,捂住嘴又咳嗽起来。
“非鱼,赶紧夕颜回屋,不要让她着凉。”门主道。
“好的。”褚非鱼孩子似的牵着我的手向屋里走去,硬是让我躺床上然后盖上厚厚的大被子,自己一个人出去找叶苏泷喝酒去了,也不知道叶苏泷听到这事心里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当场喝死褚非鱼?还是自此断绝想法,选择和张静虚结合?
我躺在床上,觉得很舒服,舒服到不想动弹,不一会又睡着了。
小的时候,我就梦想就是过猪一般的生活,什么都不想也不做,就那么吃饱了睡睡够了吃,闲着没事出门晒晒太阳,如今我真的做到了,所以我很满足当下。
春去秋来,我越来越胖,确切说是肚子越来越大,终于在次年春生下一个男孩,乐坏了那父子俩,复仇的事,终于彻底被我淡忘,剩下的时间,便是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罢了,和所有女人一样。
四月,在老佛堂,叶苏泷向我和褚非鱼告别,说自己将去游历四海,看他的神情似乎有所顿悟,奇怪的是张静虚并没有跟着去,还是和小孩子待在老佛堂。在那里,我把可笑的丐帮帮主职位彻底扔到了阿飞身上,然后依然做自己的贤妻良母形象,那柄老剑再也没有碰过。
故事到这里结束,应该就很圆满了,可惜并没有。天有不测风云,福祸总是相依、难测,就像我越依赖的东西,往往就越容易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