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大明假冒天子 第16章 初见孙太后

作者:凤凰鸣高岗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18 03: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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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刚刚在的时候,张祁还没什么感觉,然而一离开于谦没多久,张祁便浑身不自在起来。

原因无他,因为皇宫里的那些宦官和后妃,他也一个都不认识。

张祁左顾右盼,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可千万不能被抬进后宫里去。

按照他穿越前的记忆,明清两朝紫禁城的内外朝布局皆是以乾清门广场为界。

乾清门广场以南,是前朝重地,是举行朝会大典及日常办公之所,而乾清门广场往北,则是深宫禁苑,大臣非诏不得擅入。

由于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宫距离前朝较远,明清两朝的许多皇帝为了免去通勤,便将办公地点从前朝迁至乾清宫内。

然而,这种迁就仅限于乾清宫这一处宫殿,东西六宫与前朝之间依然界限分明,不可逾越。

因此尽管他身边有张輗领着锦衣卫为他“护驾”,但这份保护也仅限于前朝,至多到乾清宫为止。

一旦张祁步入后宫的重重宫墙之内,哪怕是张輗这样的勋贵子弟,也只能止步门外,徒唤奈何。

这也正是明朝中后期,东厂得以迅速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关键所在。

东厂的宦官们能够直通后宫,向皇帝禀报事务,而锦衣卫却无此特权。

倘或皇帝执意深居后宫,不临前朝,锦衣卫无法闯入后宫面圣,唯有依赖宦官作为沟通内外朝的桥梁,传递朝政的讯息。

而在政治斗争中,最重要的制胜法宝就是“信息差”。

宦官们能够充分掌握这项武器,能够直达天听,掌握先机,洞悉皇帝的一举一动,而锦衣卫则因无法涉足后宫,逐渐失去了与皇帝直接沟通的渠道。

久而久之,锦衣卫便自然从天子亲卫沦为东厂爪牙了

现在张祁所面临的境况与寻常皇帝截然相反。

内廷之中,无论是司礼监的宦官还是后宫的妃嫔,他无一熟识,无一可信,而他所信赖的臣僚与盟友皆在外朝。

因而后宫于他而言,非但不是他的庇护所,反而成了一堵高墙,一座森严的壁垒,隔绝了他与外朝的联系,使他孤立无援,举步维艰。

好在张祁是在奉天殿见到的孙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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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巍然矗立于紫禁城中轴线上,三重汉白玉须弥座台基如云梯般托起殿身,殿宇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其格局暗合九五至尊之意。

殿前丹陛三出,阶石数目皆取阳数之极,月台之阔可容纳千百官员同时朝拜。

重檐庑殿顶以最高等级规制覆盖琉璃金瓦,十一道屋脊汇聚成流畅的天际曲线,檐角飞翘若鹏翼垂云,檐下斗拱层叠如莲瓣绽放。

台基四周的汉白玉栏杆上,蟠龙穿云的浮雕栩栩如生,望柱柱头的火焰宝珠纹饰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奉天殿内更是金碧辉煌,威严肃穆,殿心正中巍然矗立着一座金漆雕龙屏风,九条五爪金龙自云海中腾跃而出,龙须飞扬处金粉簌簌生光,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直上九天。

屏风前的蟠龙宝座通体鎏金,椅背正中嵌着斗大东珠,十二组绦环板上皆錾刻海水江崖纹。

宝座左右,各置一张雕花香几,错金博山炉吞吐着龙涎香的青烟,呈祥云状延伸,地平砖下四尊錾胎珐琅香炉亦是暗藏玄机,袅袅烟柱自地缝中升腾,恍若黄泉接引的云梯。

御座之前,甪端神兽昂首屹立,通身鎏金,栩栩如生,似欲腾跃,相传此兽日行万里,通晓四方语言,象征天子圣明与大明昌盛。

甪端之旁,鎏金香筒通体镂空万字纹,沉水香的芬芳自三千六百个孔窍中渗出,与殿内流转的龙涎香交织成无形的天罗,丝丝缕缕,氤氲满殿。

东西两壁摆放着高逾二丈的戗金细钩填漆龙纹方角柜,柜中存放皇室珍宝与朝政要物,其中鼎彝之类,尤显国之重器。

抬首望去,梁枋间的金龙和玺彩画随斗拱层叠攀升,朱红梁柱上,二十四条行龙穿梭于靛蓝云纹之间,金漆点就的龙睛在幽暗中如星子闪烁。

穹顶蟠龙藻井盘旋九重,中央的鎏金坐龙口衔轩辕镜,龙身鳞片皆以青金石与孔雀石镶嵌,八道藻井分脊上,云鹤纹与宝相花纹交替延伸,垂落的金丝流苏缀着八百颗珍珠,每当穿堂风过,便碰撞出碎玉般的清响。

张祁踏入奉天殿的那一刻,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的手心已沁出一层薄汗,湿漉漉地贴在袖口上。

殿内金碧辉煌的光影晃得他眼前发晕,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云端,虚浮而无力。

他低垂着头,目光不敢直视前方,只盯着脚下的金砖,砖面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显得格外渺小。

他感觉喉咙发紧,连吞咽都变得困难,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生怕踩错了哪一块砖,触犯了什么禁忌。

张祁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进殿之后,必然是一场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的宫斗。

他已经在脑海中推演了数个版本的对峙,孙太后冷眼端坐,语含锋芒,宫人环伺,局势剑拔弩张。

说不定还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有八百刀斧手埋伏在旁,就听得孙太后摔杯为号,一群蒙面大汉直接冲出来把自己乱刀砍死。

想到这里,张祁的后背一阵发凉,仿佛已经感受到刀锋逼近的寒意。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那如影随形的紧张感却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警惕地扫过殿内的每一个角落,试图从那些雕梁画栋的装饰中找出隐藏的杀机。

未料殿内静得出奇,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未知的对峙,可心中的忐忑却愈发浓烈,仿佛每一步都在逼近深渊的边缘。

然而,当他绕过那扇巨大的雕龙屏风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一位身穿鸾鸟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的中年妇人正蜷缩在一张描金檀木椅上窸窸窣窣地抽泣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骨般陷在椅背的暗影中。

凤冠上的珠滴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哀鸣,九条翠龙在摇曳的光晕中仿佛活了过来,龙首低垂,本该口衔的东珠此刻悬在龙吻下乱颤,像是随时会坠落,又像是衔着将坠未坠的泪珠。

四只金凤本应展翅的尾羽蜷缩在博鬓间,六扇镶满珊瑚的凤尾随着抽噎簌簌开合,宛如折翼的雀鸟在绝望中扑棱着残破的翅膀。

那些本该彰显威严的龙与凤,像是被她的泪水浸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孤寂与凄凉。

那张敷着珍珠粉的面庞也泛着病态的潮红,纵横的泪渍将胭脂晕染成诡异的血痕,精心描绘的远山眉被揉作一团墨渍。

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本该含威带肃的凤眼,此刻却肿胀得几乎透亮,眼皮薄如蝉翼,隐约可见皮下淤积的血丝。

睫毛被泪水浸透,粘结成几绺,湿漉漉地贴在眼睑上,仿佛被雨水打湿的鸦羽。

她的瞳仁浑浊不清,血丝如蛛网般密布,像是有人将两枚熟透的朱果硬生生摁进了她的眼眶,红得刺目非常。

张祁一时怔在原地,原本准备好的言辞生生卡在舌尖,吐不出半个字。

说实在的,要不是那顶九龙四凤冠实在太过耀眼夺目,他甚至没敢认那是孙太后,是那个在后世史书中被浓墨重彩描绘的女人。

史官们不吝笔墨,赞她“颇有美色,姣皙而慧”,又称她“体态妖娆,性情狡黠,少成若天性”。

那些字句在他脑海中翻涌,自然而然得便勾勒出一个风华绝代、心机深沉的女子形象。

她是那个年轻时宠冠六宫,鼓动明宣宗无过废后的美艳贵妃,是土木堡之变后以一己之力力挺儿子、在朝堂上与群臣周旋的慈爱母亲,更是后来那场惊心动魄的“夺门之变“背后运筹帷幄的关键人物。

史书中的她,仿佛永远站在权力的巅峰,每一步都踩在对手的尸骨上,从宫闱到朝堂,她是一路赢到底的女人。

她的手腕、心机与魄力,早已超越了寻常后妃的范畴,她唯一的败笔,或许就是生了个不靠谱的儿子。

张祁曾以为,孙太后即便不是如武则天那般铁腕无情,也至少该是个吕雉一样狠辣果决的女人。

她显然是一个优秀的女政治家,冷静果敢、深谙权谋之道,可惜的是,明朝这个平台并没有给她充分发挥的机会。

明太祖与明成祖早已借鉴前朝教训,将后宫干政与外戚专权的漏洞堵得严严实实。

若非如此,以孙太后的能力,就算当不上女皇,起码也能过一把临朝称制的瘾。

她的这种情况,恰是典型的“平台比能力更重要”。

倘或将她放在另一个官僚体系与科举制皆尚未完善的王朝,以她的手腕与魄力,怎么说也能当个实权太后,甚至有机会改写历史的走向。

可惜,她生在明朝,一个将皇权与官僚制度编织得密不透风的时代。

她的才华与野心,终究被禁锢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只能在后宫与朝堂的夹缝中辗转腾挪,将她的政治天赋化作一场场隐秘的博弈。

因此,张祁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尽管眼前只是一位哭得眼睛肿如桃子的妇人,但朱祁钰那不符合历史的死亡,以及东华门前马顺的嚣张气焰,始终如阴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心中已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眼泪可以是武器,悲伤可以是伪装,真正的杀机,或许往往藏在最温柔的表象之下。

张祁带着张輗一前一后地走了过去,脚步轻缓,却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心弦上。

孙太后身侧的几名宦官神色焦急,正纷纷低声劝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怕触怒了那位坐在描金檀木椅上的妇人。

“皇太后殿下息怒,万事总有回旋的余地……”

“是啊,殿下保重凤体,切莫伤了身子……”

“若先帝在天有灵,见您如此伤心,必然也会心疼的……”

张祁抬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朝孙太后跪下行礼道,“二子郕王臣祁钰,叩见皇太后殿下。”

殿内的哭声稍稍一顿,仿佛被他的声音硬生生截断了一般,连空气都凝滞了片刻。

孙太后没有抬头,依旧低垂着眼眸,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

她手中的帕子紧紧攥在指间,仍在不停地拭泪,帕子的一角已经被泪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她的掌心。

可她似乎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将心中的痛苦一并抹去,“起来吧。”

张祁站起身来,动作恭敬得如同丈量过尺寸的提线木偶,“马顺说殿下有口谕,臣特来恭聆慈训。”

张祁心下暗自盘算,以孙太后对宫闱的掌控能力,刚刚在东华门前发生的事,她必然已经知晓。

马顺的嚣张气焰,群臣的愤懑不平,甚至那些暗流涌动的权谋算计,恐怕早已传入了她的耳中。

既然如此,与其等她发难,不如自己主动提起,以免落了下风。

孙太后抬起头,她泪痕未干,被揉花的胭脂在脸颊拖出几道暗红血痕,红肿的眼睑似是被强行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

她将帕子轻轻铺展在膝头,染着丹蔻的指尖沿着帕角鸾凤刺绣的纹路反复摩挲,仿佛在抚平自己支离破碎的心绪。

她的目光顺势攀上张祁的面庞,如同蛛丝缠缚猎物般一寸寸收紧。

雕龙屏风投下的阴影恰好横亘在二人之间,将她半张脸浸在昏暗中,却让那双眼显得愈发幽深,那是两汪被权力淬炼过的寒潭,即便泛着泪光,仍能溺毙所有窥探者。

“老身倒也没什么可训示郕王的。”

孙太后开了口,她的声音与张祁同样沙哑,像是裂冰的纹路,将威压与脆弱同时碾碎在字句之间。

“老身只不过是想问一句,皇帝如今生死不明,老身今日可否坐在这屏风后,听一听群臣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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