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大明假冒天子 第17章 大明特色后宫干政体制

作者:凤凰鸣高岗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19 03:48:02
最新网址:www.diquge.com

张祁闻言不禁一愣。

不对啊!

明英宗被俘后,孙太后不是应该就立即垂帘听政,执掌朝政大权了吗?

张祁清楚地记得,历史上土木堡之变后,孙太后为了保住明英宗一脉,不惜违背“立嫡”之祖制,特下懿旨将庶长子朱见深立为太子。

就连郕王朱祁钰的登基,表面上也是先经过孙太后首肯,并由她颁布懿旨后,群臣才纷纷上表劝进。

更为重要的是,景泰八年的“夺门之变”中,明英宗得以复辟的合法性,同样源于孙太后颁布的懿旨。

正是孙太后将于谦等人定性为“奸臣擅谋”,才为石亨、徐有贞等人迎立明英宗提供了正当理由。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孙太后的懿旨,“夺门之变”不可能成功得那样彻底。

由此可见,自土木堡之变后,孙太后的懿旨就应当具备了号令百官的效力。

至少在废立天子与废立太子这两项重大决策上,没有她的准许是绝对无法实施的。

反过来想,如果现在的孙太后说话不管用,马顺断然不敢如此跋扈,于谦也不必为了阻挠南迁而仓促间寻一家奴来冒充郕王。

再者,如果孙太后当真毫无实权,那今日还开什么朝会?

直接文官集团内部一番商议,将南迁之事一锤定音,岂不更为便捷?

倘若真能如此,大明说不定还能因此跳过那些痛苦的封建制度改革,一步到位地迈向“君主立宪”了。

但于谦没有那样做,这说明孙太后肯定是有权力的,而且她的权力还很大。

孙太后自己显然也清楚这一点,至少在郕王被正式拥立为帝之前,文武百官在表面上是必须遵从她的“懿旨”的。

她的态度和决定,绝对是朝堂上不可忽视的力量。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孙太后的权力已经如此之大,垂帘听政对她而言本该是水到渠成之事,为何还要特意征询郕王的意见呢?

这显然不合常理。

以孙太后的地位和手段,她完全可以直接颁布懿旨,宣布自己要垂帘听政,群臣即便心有不满,也未必敢公然反对。

除非——

张祁灵光一闪,除非大明的祖制从根本上就禁止太后公开垂帘听政。

在土木堡之变前,明朝从未有过太后垂帘听政的先例,孙太后自然也无法开这个头。

即便她权势滔天,也无法公然违背祖制,否则便会招致文官集团的集体反弹,甚至动摇她自身的合法性。

毕竟,上一个公然违背“宦官不可干政”祖制,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王振,已经惨死在了土木堡,还让大明的几十万军民为他陪葬了。

这一制度性的限制,恰恰就是孙太后无法名正言顺推动南迁、甚至不得不暗中毒杀朱祁钰的核心症结。

她可以暗中操纵朝局,可以借懿旨影响朝廷决策,左右军国大事,甚至可以废立皇帝,但她始终无法打破祖制的枷锁,公开站到台前,以“垂帘听政”的形式直接掌控朝政大权。

这就是大明的特色后宫干政体制。

皇太后的懿旨如同悬在朝堂之上的尚方宝剑,可斩奸佞,可定国策,可决定帝王之生死。

但皇太后本人却必须隐于帷幕之后,她可以是权力的影子,却永远成不了权力的图腾,更不可能像武则天一般直面朝堂称“朕”。

因此方才在东华门前,他对马顺放的那句狠话“本王这就入奉天殿恭聆慈训”,完完全全就是一句辛辣刺骨的反讽,是在正统朝的现实政治中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倘若没有郕王这个成年亲王,只有朱见深这个年幼太子,孙太后或许真有机会突破垂帘听政的限制。

后来到了万历初年,明神宗登基时,他的生母孝定李太后就曾有过这样的机会。

可如今,郕王的存在,却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孙太后牢牢困在了祖制的樊笼之中。

那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应不应该答应孙太后的请求呢?

张祁的掌心渗出冷汗。

真郕王或许尚有周旋余地,但他这个假郕王却绝不能松口。

道理很简单,孙太后能这样问,证明她已然确定眼前的“朱祁钰”是假的,因此才故意抛出一个明知不可行的问题,冷眼看这个替身如何应对。

这一问,既是试探,也是杀招。

倘或这假郕王贸然答应,便说明此人要么愚蠢至极,要么对祖制一无所知,不过是个于谦随手找来的草包傀儡,毫无政治素养。

如此一来,孙太后便可借着听政之名,进一步掌握主动权,将这假郕王彻底捏在掌心。

倘或这假郕王不答应,那也无妨,孙太后本就没指望他能一口应允。

她要的,是从他的即时态度中窥探出更深的东西,这个替身,是否已完全受控于于谦?

若是张祁在回应中流露出半分迟疑,便说明他对自己的权力边界并无把握,或许还有可供拉拢的余地。

孙太后能下令毒杀朱祁钰,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上能真正保护朱祁镇的,只有她自己。

如今,她不揭穿张祁,反而试探他的态度,意味着她愿意“合作”,但前提是,局势必须由她全盘掌控。

这“听政”二字,既是在展示她依然手握大权,也是在警告假郕王,“若你想坐稳这个位置,就必须听我的。”

因此对于这个问题而言,孙太后真正想要得到的回复,从来不是单纯的“准”或“不准”,而是藏在字里行间的动摇。

既然假郕王已经在东华门前被文官认证为“真郕王”,那么他的身份便已板上钉钉。

但凡张祁在回答中流露出半点对于谦的不信任,孙太后便能将这个假郕王化作牵制于谦的新锁链。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微小的破绽,一个足以让她撬动整个朝局的支点。

因此,张祁的回应既不能示弱,也不能过于强硬。

他需要在祖制的框架内,找到一个既能维护表面权威,又不激怒孙太后的平衡点。

这不仅仅是一场权力的博弈,更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心理战。

想通了这一节,张祁复又撩袍跪下,神情恭谨却不失威仪,语气不卑不亢地道,“殿下以圣母之德辅佐社稷,臣自当感佩于心。”

“然而《皇明祖训》有言,‘凡皇后止许内治宫中诸等妇女人,宫门外一应事务,毋得干预’,臣若为殿下开此先例,恐负列祖英灵,有违太祖遗训。”

“昔年先帝驾崩时,曾留有遗诏,凡朝廷大政,均奏请诚孝昭皇后(指张太皇太后)定夺,又指张辅、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为托孤五大臣。”

“当时托孤五大臣俯首请缨,恭请诚孝昭皇后垂帘听政,诚孝昭皇后却以‘毋坏祖宗法’五字拒垂帘之请,并请五大臣同心共安社稷。”

“殿下乃臣之嫡母,关心国事之心可昭日月,臣无不感念,然先帝与列宗成宪已有定制,若更张祖制,恐惹朝野非议。”

“如今国难当前,军国大事,当由六部九卿共议,方能集思广益,政令通达,臣自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与陛下,共渡难关。”

这番话既引经据典,又暗含锋芒。

他先以《皇明祖训》为据,表明立场,再以诚孝昭皇后之事为鉴,暗示孙太后不应违背祖制,堵住了孙太后垂帘听政的请求。

最后以“国难当前”为由,将权力引向六部九卿共议的常规程序,既不失对孙太后的尊重,又维护了朝廷制度的尊严,可谓滴水不漏。

孙太后揉着泛红的眼角,眼底的水光湿淋淋得闪烁不定。

她心中泛起一阵恍惚,仿佛眼前的“朱祁钰”与记忆中那个怯懦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如果她不曾了解真正的朱祁钰,或许连她也会相信,眼前这个言辞犀利、举止从容的替身,才是真正的郕王。

于谦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物?

是于谦早已暗中培养,还是此人本就蛰伏市井,伺机而动?

更令她不安的是,这个替身对朝局洞若观火的敏锐,对祖制与权术的精准拿捏,甚至对她这个皇太后心思的揣摩,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就,更非寻常草包所能伪装。

她的目光渐渐冷峻,这个替身,究竟是何来历?

于谦能找到他来冒充朱祁钰,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若是前者,于谦难道就没看出来此人并非池中之物?

若是后者,此人又是如何被卷入这场权力漩涡的?

或者说,这个替身是否本就心怀异志,只是借于谦之手,登上了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位置?

倘或如此,那这场棋局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孙太后心中疑虑更深。

这个替身,或许不仅仅是于谦的傀儡,更可能是一个独立于各方势力之外的变数。

不过没关系,孙太后在心里冷笑。

她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变数。

当年,她由诚孝昭皇后的母亲彭城伯夫人推荐入宫,与朱瞻基朝夕相处,情意渐深。

那时她以为,太孙正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十拿九稳。

可谁能料到,永乐十五年,太宗皇帝为他的皇太孙主婚时,济宁忽然现出祥瑞之象,凭空冒出一个胡善祥,成了太孙正妃。

而她,却只能屈居为太孙嫔。

但是结果怎么样呢?

到头来,明宣宗朱瞻基一生最爱的,还是她。

这个替身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当年的太宗皇帝吗?

那位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了大半辈子的永乐大帝,唯独在子孙的终身大事上,输给了她这么一个小女子。

想到这里,孙太后忽然精神一振,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连太宗皇帝都未能从她手中夺走她的正妻之位,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替身,难道还能夺走她的儿子不成?

当年,她能从胡皇后手中夺回朱瞻基的心,如今,她也能从这个替身手中保住朱祁镇的江山。

孙太后又哭了起来,“郕王说得极是,陛下继位时不过九龄稚子,若无诚孝昭皇后与五大臣共掌朝纲,岂有正统初年的太平?”

“昔年诚孝昭皇后在上,凡事专任‘三杨’,百司奏事,诚孝昭皇后必先遣人让阁臣商议,再作裁决,一切军国大事,必与五大臣共议,若非五人所赞成者,则断不可行。”

“据说有一次,王振擅入阁中干预机务,杨士奇愤懑而归,三日不出,诚孝昭皇后得知后,震怒不已,不但诏鞭王振,还亲自遣人将王振押至阁中谢罪,故而诚孝昭皇后在世时,王振始终不敢擅权。”

“老身虽不敢自比诚孝昭皇后,但为社稷计,为陛下计,亦当效仿先贤,以安天下之心。”

张祁立刻听懂了孙太后的用意。

她不能垂帘听政,但却能以“议政”之名,实际掌控朝局。

昔年张太皇太后既能与托孤重臣共商国是,又能遣人至内阁干预机务。

如此权势,孙太后又怎么可能拱手让出?

她今日这一番话,既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也是借祖制为凭,向自己施压,借“效仿先贤”之名,稳固自己的议政之权。

张祁伏身叩首道,“殿下所言极是,臣自幼蒙殿下春晖沐化,朝夕勤勉,不敢稍懈,唯恐有负慈训。”

“今既祖制不可违,前朝成例亦不可废,臣愿效仿诚孝昭皇后旧制,凡军国大政,必先经内阁票拟,再由司礼监恭呈慈览。”

“若殿下有垂训,臣当于内廷躬聆训示,倘殿下有高见,不妨遣内官传言,臣必奉诏裁夺。”

这番话既摆明了立场,“不能让你垂帘听政”,又给了孙太后体面,“可以私下到内廷商议”,既合了忠孝之心,也避免让她难堪。

更关键的是,张祁还在话语间巧妙暗示,自己倚重群臣,无法独断行事,同时给孙太后留下余地,让她明白自己并无意彻底架空她。

如此一来,问题便被顺势推向了前朝文官。

孙太后若想干政,必先在内阁与文官集团角力,而他这个“郕王”,反倒成了端坐高台的仲裁者,既能避免与孙太后正面冲突,又牢牢掌控着决策权。

而且,这种局面绝不会持续太久。

张祁心想,一旦他击退了瓦剌,而明英宗又迟迟未归,孙太后的议政之权势必会被逐渐削弱。

既然时与势皆在他这边,因此眼下敷衍她几句,也是无妨的。

果然,孙太后听了张祁的回复很是满意,当即便扶着宦官的手臂起身道,“既然郕王已然思虑妥帖,老身便不耽误朝议了。”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