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东京城,已到深夜,刘锜府上的酒席还未散场。
当刘光世抛出金国必败于内斗的言论,着实把刘锜和马扩的心思牵动起来了,不断追问刘光世为何有此结论。
刘光世慢悠悠吃下一口炙羊肉,吊足了二人的胃口后才说:“马扩兄弟,我且问你。当今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马扩兄弟是亲眼见过的,你看其人如何啊?”
马扩抿嘴思量片刻,随即脱口而出:“一代雄主!”
刘锜倒是来了兴趣:“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得到马扩兄弟如此高的评价?”
“完颜阿骨打天生神力,我去金国时,他已经年逾五旬,仍然能开硬弓,可射一百五十步。说来惭愧,完颜阿骨打赞我也立麻力,其实我知道不过是仗着年轻,若是他年轻十来岁,怕是我射箭功夫远不及他。
“而且完颜阿骨打在金人之中威望极盛,不怒自威。完颜阿骨打麾下大将皆有当世名将之风,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完颜宗弼……人才辈出,不可胜数。而不论这些人平日里再骄横,只要完颜阿骨打在场,都老实得像个小鸡崽儿一样。”
刘光世点点头:“果然,当年完颜阿骨打手下可战之兵还不到四千人,竟然就敢揭竿而起,乃至今日有了这么大一个金国。创业之君果然不俗。而方才你所说的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完颜宗弼,都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是也不是?”
“不错。”
“那么如今金国的储君是谁?”
“正如兄弟我刚才所说,金国还不完全开化,虽然完颜阿骨打自称金国皇帝,但是金国还是按照当年部落里制度行事。不是父死子继,而是兄终弟及。因而储君乃是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完颜吴乞买。”
刘光世嘴角一翘:“两位兄弟,可还记得汉末三国,东吴孙权孙仲谋登基称帝,为何只追封其父孙坚孙文台为帝,而只追封其兄孙策孙伯符为王?”
“自然是因为孙伯符尚有子嗣在人间……”刘锜说到这里,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道:“光世兄弟的意思是,完颜阿骨打一旦去世,传位完颜吴乞买。而朝中战功都在完颜阿骨打的亲儿子身上……”
刘光世接过话茬:“没错,金国贵族是读儒家经典的。且不说是否学习我汉人的文化,单纯从个人的权力欲望来看,等到金国进一步壮大,皇帝、储君代表的权力和地位远不再是当年部落酋长所能比得了。因此金国进一步壮大之后,虽然必然成我心腹大患,但也必然会因这个兄终弟及的制度陷入内乱。”
“光世兄弟此话有理,我马扩今日真是佩服万分,假以时日,光世兄弟必然能成为国之栋梁,我真是恨不能与君早相逢十年!来,再干一杯!”
“干杯!”
“干杯!”
当喝到不知道第几壶酒的时候,刘光世又缓缓抛出了一个问题:“此番十万大军伐辽,无功而返,还折损了六万西军精锐,也不知下次再伐辽,又该派哪支军队北上了。”
刘锜点点头:“自从伐辽大军北上,官家召见我的次数要少一些了,但是我一直都能感觉到,官家是必然要收复燕云不可的。”
“这是自然,虽然不比汉唐,但是有宋一朝以来,哪有如今这么大的疆土。开疆拓土,历朝历代哪个君王不以此为荣。如今辽国内忧外患,外强中干而已,官家定然是想借机收复燕云的。”
“光世兄弟头脑好,快给我等分析分析,预计何时会再北上伐辽。”
“不敢当,不敢当,我且说说我的愚见。此番大军退回安肃军、雄州、霸州一线,宣抚司衙门回到京城,自然是要先做一番内斗的。先从今日清算老种经略相公的旨意开始,蔡京、王黼两派……甚至说太子和郓王两派,自然是要各自展开拳脚斗上一斗的。
“而辽军在边境看我军并无再犯之意,耶律大石和萧干必然要回京城,清算李处温等人,但是李处温有萧皇后保护着,一时半刻也斗不倒的。那个耶律淳不是身体不好吗,马扩兄弟可曾亲眼见了,究竟有多不好?”
马扩赶紧回答道:“病入膏肓,朝不保夕!”
“那就是了,我料只等耶律淳病死,届时官家必会再点一员大将北上伐辽。”
听到此处,刘锜倒是垂头丧气:“那必然还是童枢密率宣抚司北上了。”
马扩听明白了刘锜的话外之音:“要是又让宣抚司在阵前约束手脚,只怕二次伐辽也难顺利啊。”
刘光世把桌上自己的酒杯一推倒,引得刘锜和马扩二人把头转过来:“但如果是没有童贯了,官家会点谁前去呢。”
听着刘光世意味深长的话,醉了七分的刘锜开口直说道:“老种经略相公已经致仕,高殿帅没有统兵的本事,只能是令尊刘太尉继续以宣抚都统制的名义总领伐辽之事了。光世兄弟的意思难道是想……打了桶?”
“不错!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童谣乃是民心所向。你我兄弟三人都是堂堂大丈夫,汉家好儿郎,岂能坐看朝廷腐败,权臣奸相毁坏江山社稷?!”
“自然不能!”
“自然不能!”
“好,两位兄弟如果信得过我,接下来在东京城的日子,还需两位鼎力相助,我自有办法把童贯打下来!”
刘锜和马扩当然是连连点头同意,刘光世今日的到来,把二人心中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的事都给说了出来,二人自然觉得是挺身而出、匡扶社稷的时机到了,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大宋忠臣整顿朝纲三人组。
在刘光世看来,这只是让刘锜、马扩二人将来能够认识到赵宋朝廷无可救药、倒戈来助他匡扶大汉的第一小步而已。
一阵激动之后,率先冷静下来的刘锜发问:“不过即便朝廷把童贯弃之不用,按官家的脾气,估计也会再派一个文官监军,光世兄弟为之奈何啊。”
刘光世摆摆手,看似胸有成足:“山人自有妙计,只要童贯倒台,一切都好弄。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马扩兄弟。辽军中有一关键人物,可以为我所用,不知道马扩兄弟是否清楚。”
“是说……郭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