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老说,葛阳镇新近归附,杂务颇多,若是将这事报与分舵,恐他们故意拖拉,怕您心急,就先派我兄弟二人过来,带着印信,请您这边再出一人,一道前往葛阳镇那边,亲自督促。”
陈锦荣将二人迎进院子,又知晓跟在柳志身后的那个个子稍矮些的,唤作周淳,肩宽腰窄,步履轻盈如风。
据柳志所说,此人的剑法比他还高明一些,可性子外冷内热,不喜与人多言。
陈锦荣闻言又细看了那周淳一眼,但后者只是对他抱了抱拳,算是见礼。
将这事与陈守田说了,老父亲当即表示,由他跟着这两个武师前往葛阳镇。
陈锦荣听得连连摇头。
老父亲年事已高,怕是经不起这一路折腾,他本想从村子里另寻些得力之人,可思来想去,都觉不妥。
无奈只好由他亲自出行,反正现在他的身子骨和正常人比起来,并无多少差别。
听到要出远门,一直跟在陈锦荣身边做事的戴青儿也叫喊着要去。
莫看这孩子才满九岁,但脑筋转起来,许多活了几十年的村人,都赶不上。
陈锦荣想了想,觉得把小舅子带上,路途中也能长长见识,便将此事允了……
夜风拂过,草浪翻涌,远处似有野兔惊起,又传来几声不明之物的长嚎,悠长凄厉,在旷野中回荡。
圆月高悬,清辉洒落,为整片荒野镀上了一层银霜。
“周叔?您刚才捉野鸡的那一手,教教我呗?”
戴青儿蹲在火堆前,转动着手中即将烤熟的鸡肉,一双眼睛打量四周的同时,还在不停地与周淳搭话。
他这年纪,最喜捉鸡拿狗。
而周淳的身法飘逸灵动,很合他的胃口,于是将篝火点起后,他就一直试探着这个冷面侠客的脾气,希望能偷学上个几招。
“你太小,不适合。”
周淳闭目端坐,只简单回应了一句。
“我不小啦!爹说再过几年,就要为我娶媳妇呢!”
“小毛孩子,你知道娶媳妇要干什么嘛?哈哈哈!”
柳志听得有趣,饮了一小口浊酒,对着戴青儿取笑道。
“就一起睡觉,一起玩啊!难道还有别的?”
望着傻愣愣的戴青儿,柳志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声音像是传到了远方起伏连绵的群山之中,惊起几只枭鸟,飞上了点缀着繁星的漆黑夜空。
“当然还有别的!你想知道?”
“想!”
戴青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已。
柳志见他着实可爱,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来来来,你跪到我跟前,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我就都告诉你!”
本以为一句戏言,会惹得这小屁孩生气。
但让他惊讶地是,戴青儿听后竟直接如他所言,跪在身前,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又喊道:
“徒儿拜见师父!”
“啊哈哈!老周!你看到没!咱也有乖徒儿啦!”
周淳微微睁眼。
望着傻笑着的戴青儿,轻轻勾了勾嘴角,似也觉得这小孩有些与众不同。
马车外的三人,在那说说笑笑。
车内的陈锦荣,却是双目微阖,摒弃杂念。
他双腿盘膝而坐,按照《太清风露经》中所记载的结印方法,不断变化着指诀,时而默言祷祝,时而调整呼吸,试图引导天穹中,那一丝名为“贯夜昙虹”的灵息,进入体内。
然而,本该如经文中所说,涓涓细流般清凉顺畅的真息,在此刻却如蛛丝般纤细脆弱,稍有不慎,便会接济不上的迹象。
看来那位癫姑道人,所言非虚,他们老陈家,除了陈小妹有仙缘在身外,其余父子三人,俱都肉身凡胎。
否则也不会几个月下来,连“淬元”之境的第一步,元炁初引,都无法成功做到,更遑论其他?
陈锦荣又试了几次,最后依旧无果,只能散开发僵的双腿,用手法不断按摩活血。
这卷《太清风露经》他也曾暗中教给老父亲和二哥陈啸风习练,可二人试了几次,先后都放弃了。
陈守田是因气血衰微,根本调动不了灵息,而陈啸风除了觉得晦涩难懂,无从下手外,还有就是习惯偷懒。
因为他本就身具柳长老的亲传功法,效果立显不说,还随了他那急躁的直性子。
陈锦荣见此,知道无法勉强,便放弃了寄予二人希望。
一有空,就自个钻研起这玄妙的炼炁法门。
据《太清风露经》所载,天地之间,有无数灵息飘逸,慧根深厚者,可凭借特殊技巧,勾连这些虚无缥缈的灵息,洗炼自身体内杂质,补充真元,返还先天。
这便是“淬元”境界的由来。
又分三步:元炁初引,涤尘见真,返照空明。
《太清风露经》以“餐霞引炁”的手段,为入门之法。
需要先根据自身出生时节,选择对自身有益的天地灵气吸纳。
比如春分到谷雨这段时节的夜晚,伴在皎月旁的云霞里,所含之灵息唤作“贯夜昙虹”,以水属灵息,和月华之力最浓。
一阳初生时,东方彩霞所含之灵息,又唤作“赤霭绯雾”,以木属和火属灵息多一些。
秋分到霜降这段时节,傍晚的云霞灵息,又叫“染枫灼云”,以金属灵息和晦阳之炁最多。
陈锦荣命格喜水,因而最适合夜晚修炼。
可现实,却给了他迎面痛击,直到现在,他连元炁初引都没法熟练完成。
“哎……”
在心底轻声叹息一阵,陈锦荣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下。
近有野花摇曳,暗香浮动,与青草的清新气息交织,沁人心脾。
远有银河如练,横贯长空,将夜幕一分为二,偶有流星划过,拖曳着银色的尾焰,转瞬即逝。
陈锦荣怔怔望了半晌,才收拢了心中不甘之意。
朝着正在开玩笑的戴青儿等人走去,找了块草地,随意坐下。
“三爷?来一块?”
柳志久呆在船帮之内,他又与陈啸风走的亲近。
陈啸风晋升长老之位后,为了示好,他就变了称呼,常称“陈二爷”,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差无几。
到了这边,他又延续帮中称呼,听得陈锦荣十分尴尬。
“你还是叫我陈兄为好,不然总觉得乱了辈分。”
将一块连骨的熟鸡肉接过,陈锦荣大口咬下。
口齿间,立时多了一阵原味肉香。
“这叫什么话!我若唤你兄弟,回了帮里,岂不是又和陈长老乱了辈分?”
柳志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烤着手中的野味。
陈锦荣没再就这事与之多说,转而观察起了在场几人。
柳志与周淳的头顶,皆被一团灰白色雾气所笼罩,时而有红光闪过,这是习武之人才有的迹象,主血腥杀伐之事。
本命气柱虽然也是一根细丝,但比起他来,又显得健壮了几分。
一念至此。
陈锦荣转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层近乎透明的水波纹毫光,带着一丝月影轻柔之意。
这便是修道之士特有的象征。
若凝实到一定程度,甚至能保护自身气运,不受外来邪气侵扰。
陈小妹因是转劫重修,所以即使从小没有接触此道,亦有所表现,甚至比他挣扎这几个月的成果,还要强上许多倍。
而他这灵光,作用近乎于无。
心中再叹,忽有感而起。
张目望去,周围似乎多了些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