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穿了心思的秦诗月略带羞恼地推开身边的男人,秦霄哈哈大笑:“别担心,看不起我的肯定有,但没几个会跟我起冲突,这里可是青龙部,龙哥肯定招呼过了。”
既然秦霄说了没有问题,术士少女当即拂袖离去,留下一抹清冷的背影,她暂时不想看见这个讨厌的便宜哥哥了。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秦霄感受到了留守老人的落寞,反正今天也没公务,不如……
……
聆音楼。
会客室内半垂的竹青色纱幔随风轻晃,案头鎏金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花梨木琴台上传来清泠弦音,半月前满座的雕花圈椅此刻却空了大半,唯有零星几位客人散坐其间。
屏风后素手倏然压弦,余音戛然而止。初华扶着古琴边缘款款起身,柳腰朝着屏风外盈盈一弯,嗓音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喑哑:“近日偶感风寒,恐污了诸位清听,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锦袍玉冠陆续离去,唯独一位胡子拉渣的褐衣男子离开会客室后便驻足不去,倚在走廊花柱上流连。
没过多久,一位绿衣侍女迎了上来,“客官请随我来。”
侍女没有交代缘由,褐衣男子也一声不吭地跟上。
两人穿过九曲回廊,檐角铜铃叮咚声里,侍女忽而驻足推开一扇雕花木门,转身时裙裾旋出碧水涟漪:“客官请在此等候,初华姑娘稍后便至。”
迈进厢房便顿住脚步,指尖掠过案头尚有余温的掐丝珐琅香炉,熟悉的鹅梨帐中香扑面而来。
这间厢房是花魁初华的香闺,而这位褐衣男子正是秦霄。夏雪璎以为他上班去了,同僚们又都不在据点,没人想到他任职第一天就翘班去青楼听曲了。
对他来说,这里才是修炼圣所,听首曲子,抵得上数日苦修。只不过在初华证实她的曲子能提升修为前,聆音楼还在夏雪璎的禁令上,他只得乔装前往。
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随着“嘎吱”一声,秦霄身后忽然传来雪浪翻涌的轻响。
他扭头看去,月白裙裾如云气漫过橡木地板,赤足踏在织金毯上的足音轻得像猫儿落地。柳颖笙发间别着累丝金凤,鸦青长发逶迤至腰窝,发尾扫过腰间松开的玄铁革带,坠着的玛瑙璎珞正悬在若隐若现的雪色沟壑间。
“那面全身镜后连着通往会客室的密道。”她背对着秦霄整理妆台,银镜里映出半张凝霜似的侧脸,指尖无意识拨弄着珊瑚珠串,“这些时日……”
话音忽滞,镜中眸光微转,“过得可好?”
秦霄两指捏住下颌的假须,撕扯时发出细微的“嗤啦”声,“哈,在下这段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托初华姑娘的福,武试侥幸夺魁,今日又得了金乌卫总旗的职缺。”
柳颖笙捏着螺子黛的手顿了顿。
镜中人鸦睫低垂,目光掠过男人忽然挺直的脊梁。柳颖笙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气衍境初期的金乌卫总旗是多夸张的一件事,她只注意到一点——若当真风光无限,何必听个曲还跟做贼似的。
“今日这般乔装打扮,是要躲谁?”她眼眸黯然,已经猜到了真相。
“哎呀,家中……有些规矩,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秦霄搪塞道。
柳颖笙从妆台中取了五十两银子扔给他,进一步试探道:“你现在是我们聆音楼的活招牌,在此听曲不必花钱。”
这倒让秦霄有些意外,游戏里那位贵宾仅仅是打了对折罢了。
“倒不是银钱的事……”秦霄苦笑着避开她的视线,“总之,暂时不方便再次抛头露面。”
是家中未婚妻不许吧,失势的秦霄如何能在当朝长公主面前站稳腰杆……柳颖笙眼帘低垂,“难为你了,还打扮成这样来这。”
搞得跟偷情似的。
“哈哈,说来倒是我与初华姑娘心有灵犀。初华姑娘清场时,我就有种预感,被你认出来了,所以才守在门外不肯离去,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此乃谎言,秦霄知道他的存在对柳颖笙来说有多显眼,所以才想了这出相见方式,某种意义上还挺浪漫的。
心有灵犀……这个词让柳颖笙心中一喜,但想到面前的男人很快将是有妇之夫,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初华姑娘今日对我亲切了很多啊……”秦霄心中窃喜,过了一个月才来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有种说法是,舔狗一直追着女神舔只会让她厌倦,而若突然抽身,则可能让女神怅然若失,这就叫欲擒故纵。
对此秦霄想说,假的,别信,这套路能成功的前提是对方心里本来就有你,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而众所周知,人是不会喜欢上狗的。
此前与柳颖笙相处的一个月里,秦霄一直分寸把握的很好,只听曲,不纠缠,表现得更像是一个对她乐曲痴迷的听众,甚至连搭话都是柳颖笙开始的。那个月里,两人其实已经隐隐快成朋友了,否则,柳颖笙又怎会将他引入自己的闺房?
之所以看上去关系平平,实则是柳颖笙对两人的身份有着清晰的认知,深知他们并非一路人。但当秦霄暴露和她音道的契合性后就不一样了,玩音乐的最是感性,这会儿什么魔门圣女的身份都被抛在脑后了,她只知秦霄是她的知音。
这种情况下,先前积累的好感度都能派上用场,也可以开始玩套路了。他促狭笑道:“以前还隔着屏风呢,现在不用套路就能见到你了?”
柳颖笙倚着红木妆台,裸足蜷进堆叠的裙裾,脚踝金链缠着两枚铃铛。
“你我是朋友,不必如此见外。”
这话让她有些脸红,何止不见外……
除了奏乐之外,柳颖笙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装扮自己,在镜中细细品味自己的美丽,毕竟虽看不出青涩,但她终究还是个年仅二八的少女。只是她心中有着自觉,这样的打扮似乎并不适合在人前展露。
上次是在自己的房间随意了些,事先没想到要给秦霄看见。而此次,她却在会客室后方的小屋里精心打扮了一番,特意为了秦霄展示。
少女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想给自己的知己分享她的爱好,将她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只是她不知道,这就叫女为悦己者容。
“朋友啊……”秦霄目光掠过月白裙裾开衩处微妙的一线雪色,脸上出现了戏谑的笑容,“还是第一次听初华姑娘这么说,莫不是一个月不见,心里想我了?”
确实想了……但秦霄的话让柳颖笙听出了几分暧昧,这让她一时心情复杂。
柳颖笙的足尖无意识摩挲着地毯上的缠枝莲纹,金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清响。她忽而倾身向前,语气庄重,“我们是朋友,也只会是朋友。”
既是对秦霄的警告,也是说给自己。
自从上次见面后,她的脑海中确实时不时会出现这个男人的身影。少女情怀总是诗,她也曾幻想过未来伴侣的模样——他需懂得音律,或者擅听音律,还得面容俊逸,最好能与她相称。她还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幻想,对方的内心无法被她窥探。
如今,完美符合她幻想的人出现了,她不止一次幻想过两人的关系从听众到知音,最后走到一起。只是这想象中的恋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不会愿意成为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如果秦霄真是自己的知音,他也该理解自己。
“我明白了,我们是朋友。”
柳颖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殊不知对面的男人远不如她心思纯洁。
他心中所想的,是温水煮青蛙之计,徐徐图之。嘴上说着朋友,此刻的眼神却在她优美的足弓上徘徊留恋,如同蜜蜂对花的痴迷。
感受到那抹羞人的视线,柳颖笙珍珠般的玉趾羞涩地蜷缩起来,姣好的面容也染上了淡淡的晕红。
她心中暗自思量:他似乎很喜欢看我的脚,上次也是这般。不过,若是知音的话,只是看几眼也无妨吧……
这倒是柳颖笙误会了秦霄,他并**狱长,他最看重的是脸,最喜欢的部位是胸,其次是腿,而玉足外,楚腰,玉背,娇臀,雪腹,柔荑,红唇,嫩耳等等他都喜欢。
说到底,秦霄就是单纯的好色罢了。盯着柳颖笙的饺子看只是因为少见,她这样喜欢裸足打扮的确实是极少数,绝对不是因为想吃饺子。
秦霄屈指敲了敲桌案,终于说起了正事:“其实家里人反对我来聆音楼,是不信音律真能助人突破修为,只要能证明这点即可。”
“我的琴音确有助益,但听众若不是真正欣赏音乐,只会事倍功半。”柳颖笙轻叹一声,“尽是些心思不纯之人,倒平白污了琴韵。”
我也是你说的心思不纯之人……秦霄心道难怪,这半个月里聆音楼的客流量得是游戏里同时期的十倍以上,游戏里的“琴仙子助人破境”事件从概率上说早该提前发生了,原来是这种原因。
如此一来,反倒是他秦霄坑了柳颖笙。游戏中那位贵客,是位卡在神照境多年的老者,本只是来听听曲,却不曾想竟突破了归一境,这才造就了“琴仙子”的美名。
如今换成了他秦霄,说服力自然大减。养元境突破到气衍境,指不定就是吃完饭打个嗝就突破了。现在就算之前那位老者再来,也已经坏了心境,效果大打折扣。
其实秦霄倒有个简单的法子,找个托就行。不过这个法子一提出来,柳颖笙对他的好感度就要降了。
秦霄也不信偌大一个幻音阁,没人想到这么简单的法子。之所以没能实施,秦霄猜测有两个原因。
首先柳颖笙这个圣母有道德洁癖,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她这个软蛋的意见也没用。
关键是幻音阁其他掌权者也不同意,他们会认为这种事是对乐道的亵渎。
作为商人,秦霄只觉得幻音阁很多决策真的很脑缠,总是在没必要的地方有着莫名的执着。但仔细想想,幻音阁毕竟是宗门,就是要有着这种对乐道的执着,才能入得了道。
还好幻音阁遇到了他。
他忽然倾身向前,“我有一计,可破此局。”
“公子请说。”
秦霄指着柳颖笙说道:“你免费吧。”
柳颖笙:???
“现在来的人应该越来越少了吧,毕竟五十两不是个小数目,长久不见成效,终究会怀疑这个传言的真实性。”秦霄单手撑腮,“破局很简单,只要听的人够多,就能从数量上弥补质量上的不足。”
事倍功半又怎样,十倍不成就百倍,乃至千倍,总有幸运儿会撞上的。
“可是……”柳颖笙神情疑惑,“之前是你说,一旦降价就是死路一条。”
“免费才是最贵的。”秦霄脸上出现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聆音楼需要的是格调,是b格,降价和免费的b格天差地别。降价是混不下去了摇尾乞怜;免费,则是对听众居高临下的施舍!”
“对这世上最好的音律而言,打上价码的标签都是一种贬低,无价才是最珍贵的,是音律之神对世人的恩赐。”
柳颖笙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她觉得这种说法好像确实能说服幻音阁其他人,只是……
“现在聆音楼营收几乎系于我一人之上,若我……”
“这种生态才是不健康的,你们聆音楼几百号乐师,就指着你一人吃饭?”秦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之前说了,免费才是最贵的,免费反而能赚得更多,且听我说……”
秦霄将自己的想法向柳颖笙娓娓道来,首先,将聆音楼的乐师组合成规模和等级不等的几十个乐队。不同乐器组合成的乐队表现力远超个人,而价格保持不变,同样的价格听一群人演奏也会让听众觉得物超所值,提高底层的竞争力。
重点在于,现在聆音楼的名气只在初华身上,想要让乐队模式快速发展起来,最好的方式就是狠狠吸初华的血。
在秦霄的设想中,是划立几个不同等级的舞台,让乐队轮流登场表演,听众付费进场。而每个舞台的表演间隔都统一好,那段间隔时间,初华会在各个舞台随机刷新。
同时,每个舞台都向听众兜售日票和月票,底层舞台平均到每日只要三两甚至二两银子,就能无限制听曲。成本一旦下来,就有很多底层武者冲着那个传闻碰碰运气,尤其是那些陷入瓶颈的底层武者,而这正是聆音楼此刻需求的。
聆音楼的设计足以容纳上千人,但凡有一千稳定听众,光最低的月票钱都够让聆音楼赚翻。别看柳颖笙现在每天还能赚个千两银子,实际那些顾客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柳颖笙听着听着,忽然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照你这么说,听众赚了,聆音楼也赚了,那到底是谁亏了?”
是啊,到底是谁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