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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之事总是这般,当你觉得一切顺利,逐渐步入自家规划之时。

往往便会有某件事忽然跳出,径直发出无声且残忍的嘲笑。

光线暗淡的狭小厢房内,陈宁浑身冷汗直冒。

“凌霄上官今日甫一进门,便径直找上我说大事不好了。待我听闻之后,也是着急上火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如此。

老田尚未开始表演,这戏台子就被凌霄带回的消息给掀翻了。

他的情真意切不是演技,而是属实阵脚大乱了……

“眼下木棉上官身体尚未痊愈,又碰上这要命之事,哎……”

“夹竹桃莫急。我急慌慌回来传递消息,见你后之所以急切间表明身份,也是为了确认上官情形,实则还有话未说尽……”

闻言,陈宁瞬间振奋精神:“凌霄且细说!”

狗子点点头:“宝相在上京不过待了半年,便被调回大缙境内。”

陈宁突然打断道:“所以他见过的,是尚且年幼之时的我?”

“上官果真聪慧过人!确是如此。”狗子“噌”声上榻,端坐陈宁近前,“是以此事还有转圜余地,回来路上我也设想过,不如来个请君入瓮。”

陈宁眉头皱起,右手下意识抚上狗背,“宝相……在找我?”

“对!”

这是怎地回事?

他既然北逃,为何不径直投入锦衣司或西缉事厂各处驻地?

如此一来他明明不但安全无虞,也能举告立功的……

在陈宁的不停抚摸下,凌霄不知不觉竟也顺势改为俯卧,说话声音也变得更为沉稳。

“只因宝相虽见过您,却不知您彼时在北边的身份。加之在那之后,情报传递也改为互不见面的方式,他想要再查到您,却是难上加难。”

闻言,陈宁老田齐齐吐出一口气来。

原来这宝相是打算将木棉当作投名状,却苦于找不到对方……

这家伙看来还是个贪心重的,想要来个人赃俱获,也好卖个高价呵!

然而就在二人稍稍松口气之际,凌霄却又说出事情紧急的缘由来。

“这宝相此次也参与了接您回朝的任务,为安全计,大伙都是分头进入伪朝。”

“原本他该在寿阳等候,待我们与他汇合后再行南归……”

呵呵!

也就是说,我若冒然随疗愁花南逃,也终会在寿阳曝露……

“谁知他利用自家身份,竟是沿着情报传递线路,居然一路往北入了上京!”

“可他不晓接应任务全貌,哪知您早已南下毫城!也是万幸,就此错了开去……”

所以。

这宝相如今到底在哪?

“待大人收到各处情报点反馈,惊觉事情不对之际,这宝相已是离了上京。”

“卫中之人最后一次见其踪影,他却是在南下途中。”

“推演其行进方向,正是这毫城!”

听到这里,陈宁了然说道:“他这是闻到味,前来寻我了……”

“大人也正是如此担心!虽已紧急下令追杀于他,但这毕竟是在伪朝境内……”

“况且因着隐山会的缘故,伪朝已在这毫城周边布置了大量人马。”老田聆听许久,此时也一屁股坐到榻上,“再要出动许多人手,也太冒险了。”

“正是如此!”狗子朝着小老头狠狠点头,“夹竹桃看事通透。”

“所以,你便想行请君入瓮之计?”

闻言,狗子仰头看向陈宁:“确实!我想着宝相也是经年谍探,迟早是能寻来此地。如此,我们只需提前布置些许人手,届时将他一举拿下当不是难事……”

凌霄一番以木棉为饵的谋划,听着确是眼下最稳妥的应对法子了。

谁料陈宁闻言思虑片刻,却是径直给拒绝了。

“以我为饵可行,但却不可等他来此。”

闻弦音知雅意,老田也是跟着一摇头:“确不可让他来此。”

由着他来这四季茶馆……

届时宝相若大吼一声“他不是木棉!”,不就全玩完了!

听他两人之言,凌霄反思片刻,也终是点头。

“是我想得浅了。若是在此处将动静闹大,西缉事厂那些狗贼……届时上官若是身份曝露,便是得不偿失了……”

陈宁轻拍狗头,缓声说道:“这不能怪你,凌霄。只能怪事有凑巧,只能怪那叛贼可恨罢了……”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便是那宝相……必须死!”

陈宁一语出口,两人一狗间不由相互对视几息。

旋即,齐齐猛一点头!

……

……

“番僧!你瞧是番僧哎……”

毫城东市,繁华市井所在。

南来北往的豪商,东边的海产西边的香料,尽皆汇聚于此。

但即是这般通衢所在,因着位处中原腹地,也极少见着番人出没。

因此当深目长鼻皮肤白皙的宝相,出现在这热闹街道之上时,顿时引来不少好事之人远远观望。

甚至还有许多顽皮孩童沿途坠在身后,不住嬉笑指点。

“你看见那眼睛了么?是蓝色的哎!”

“他长得好生奇怪,会吃人么……”

听着身后小声议论,宝相竖着单掌礼,看似只顾垂头快走,实则心中苦笑不已。

明明自己穿着东土灰色单布僧衣,为何所遇俗世中人,还偏要唤甚番僧?

就像自己父亲本就是东土人士,依着这边子随父的规矩,他也当是东土人无疑。

可不管是这大河南北还是纵贯东西,宝相无论到了何处,头上尽皆脱不了一个“番”字。

为了证明自家就是最纯正的东土人,他已做了所有能做到的。

百花卫要他北上他便北上,唤他南归他便南归。

因着宝相容貌偏向母系,而佛法本也是通过极西三十六方国传来,为了不至过于现眼,让他扮做僧人他也扮了。

这一扮,一席僧衣便穿了近三十年!

可到头来呢……

父亲家族生不让他入籍家谱,死不许他牌进祖祠。

自己明明一身本领出色且功勋无数,但也是因着这长相血脉,只能做那排名第八十四的宝相花。

便是一众出生入死的同袍,偶然间相互嬉闹时,也免不得会扯出一个“番”字。

还有那大缙朝廷。

居然不依祖宗法度,竟让一女子登基大位……

简直是违背这世间纲常!

可那些人……却把这些通通视做平常!只管歌舞升平,不理俗世乱象。

为何……

为何自己是东土人偏被认做番人?

为何自己为百花卫倾尽所有,上官们却不承认?

为何自己已随了父姓,家族却依旧不纳?

为何能让女子高居庙堂之上?

这不公允的一切之所以会发生……

皆因世人不倚规矩!

明明有朝纲却不守,明明有伦理却不遵。

这世道,已然乱了……

而自己要做的,便是拨乱反正!

只要能将眼下南北皆十分在意的木棉找出,再亲手将他献给大虞,必能换得高位。

待到那时,凭着自家的一身才干,也定能将这大河南北重新理得清清楚楚规规矩矩!

如此一来,俗世自是复得清明……

待到百年之后,这青史书我便只需四字:僧衣卿相!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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