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铺子的桐油灯芯突然爆了个灯花,阿蛮尾巴尖卷着的糖霜扑簌簌落在账本上。凌霜指尖刚触到名册扉页的朱批,纸页间突然飘出几瓣干枯的桂花,沾着胭脂的香气与二十年前母亲妆奁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山楂核腌得不够入味。”白无咎拎着裂口的酒葫芦,醉眼扫过柜台角落的陶罐。葫芦口垂下的冰丝不经意缠住某串糖葫芦,糖衣裂开的刹那,柜台后的博古架突然传出机括转动的闷响——三百个盛满蜜饯的青瓷罐同时移开半寸,露出背后蚀刻着星纹的暗门。
尘心的僧鞋踩碎地上半块桃脯,甜腻的汁液渗入地缝时,青砖突然浮起层细密的金粉。小和尚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砖面,掌纹触及金粉的刹那,铺子梁柱上的雕花突然活了——那些缠绕的葡萄藤纹路里,缓缓渗出暗红色的糖浆。
“陆呆子快看!”阿蛮的尾巴突然缠住横梁垂落的麻绳,灵焰顺着绳索烧向阁楼。焦糊味里混着奇异的沉香,几片烧焦的纸灰飘落,凌霜抬手接住时,霜花突然在掌心凝成半枚残缺的铜锁——锁孔形状竟与白无咎酒葫芦的裂痕完全契合。
阁楼暗室的门轴发出老旧的吱呀声。尘心腕间佛珠突然嵌入门槛凹槽,小和尚指尖的金血顺着门缝淌成卍字印:“此地封着千愿树。”话音刚落,三百盏贴着囍字的灯笼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棵青铜铸造的巨树,枝桠间垂挂的却不是红绸,而是密密麻麻的铜锁。
阿蛮的尾巴扫过最底层的铜锁,锁身突然映出凌霜母亲的脸:“这锁芯里冻着往生河水!”她尾尖白毫刺入锁孔,青铜树突然震颤,枝头铜锁相互碰撞出安魂调的旋律。凌霜的霜字铃自行飞向树冠,铃舌吐出的冰晶在最高处凝成把钥匙,柄端刻着的却不是锁眼,而是半句佛偈。
白无咎突然将酒葫芦抛向树梢,葫芦口喷出的胭脂膏在空中凝成血色“丙辰”二字。当字迹触及钥匙的刹那,整棵青铜树突然倾斜,树根处裂开的地缝里涌出浑浊的糖浆——浆中沉浮的竟是三百具裹着嫁衣的星陨阁弟子尸身,每具尸体的眉心都钉着根糖葫芦签子。
“第七营的弟兄们...”霍十七残魂从某具尸身的嫁衣袖中钻出,燃烧的指尖捏着半块辣酱饼,“参军,这饼里掺了孟婆泪。”老兵将饼掰碎撒入糖浆,浑浊的液体突然沸腾,凝成条通往地底的石阶——阶面每一级都刻着不同的死忌,最底层泛着血光的,赫然是陆十一的生辰八字。
梦璃的银铃缠住陆十一手腕,铃舌咬破的伤口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星砂凝成的墨汁。当墨迹触及石阶时,台阶突然翻转成竖立的命格盘,三百根指针同时指向树根裂口——那里卡着半截烧焦的狐尾,尾骨间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系法正是凌霜幼时编剑穗的手法。
尘心突然跌坐在命格盘中央,僧袍无风自鼓。小和尚撕开衣襟,肋骨上的《往生咒》渗出血珠,在虚空勾画出星陨阁的轮盘大阵:“白施主,该落子了。”
白无咎醉眼倒映着轮盘上的星轨,指尖胭脂膏突然凝成冰棋子。当棋子落在“贪狼”位时,整座蜜饯铺子突然坍缩成胭脂匣,匣底暗格里飘出张泛黄的宣纸——纸面泪痕晕染的字迹,正是凌霜母亲未写完的《裁梦书》:
“...三更裁梦刃,需以千愿树的痴念淬火,蜜锁封魂时,切记不可沾染...”
最后半行字被糖浆浸透,纸缘齿痕与阿蛮偷吃蜜饯时的牙印重叠。凌霜的霜花掠过纸面时,那些模糊的字迹突然在虚空重组,凝成艘贴着囍字的纸船,船头摆着的不是红烛,而是半块沾着牙印的麦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