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秉烛空荡荡的大脑里依稀存着一点点记忆,这些记忆像是清晨的梦,水面的泡沫,轻浮又易碎。他猛烈的锤击着脑袋,脑袋里的记忆像烟雾般飘起,如同七团云彩飘在空中:
第Ⅰ次循环·雪原独臂人
冷铁轨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张秉烛吐出带冰渣的血沫。他的左臂永远留在了十分钟前——那列从极光中驶出的透明列车里。穿貂皮大衣的列车长递给他青铜怀表时,他分明看见对方右眼窝里游动着小银鱼。“当你集齐七次错误选择,就能赎回自己的时间。“列车长说完这句话,张秉烛就被推下疾驰的列车。此刻他蜷缩在雪堆里,看着怀表表面结出冰花,秒针逆时针转动的咔嗒声与远处狼嚎渐渐重合。
第Ⅱ次循环·太空漂流瓶
在失重状态下凝固的血珠像一串红珊瑚。张秉烛用牙齿撕开宇航服修补胶带,氧气含量显示还剩7%。舷窗外漂浮着无数玻璃瓶,每个瓶中都封存着他不同年龄段的记忆胶片:五岁折断的蜡笔、十五岁没送出的情书、二十五岁撕碎的诊断书。当他抓住最近的漂流瓶时,发现瓶口标签写着“代价:右眼视力“。身后突然传来鲸歌般的电磁杂音,某个庞然大物正在撞向空间站。
第Ⅲ次循环·蒸汽钟楼
黄铜齿轮咬合声震耳欲聋。张秉烛在齿轮间隙跳跃,黑袍被锋利的齿刃割成碎布。钟楼顶层的老者正在给座钟上发条——那人的拐杖顶端镶着会眨动的眼球。“每个齿轮都是你放弃的人生可能性。“老者突然扯开胸襟,胸腔里转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枚缺了指针的怀表。当张秉烛触碰到表盘,整座钟楼突然汽化,他坠入齿轮深渊时听见最后的话:“记住,椟的裂缝是光的通道。“
第Ⅳ次循环·镜面海洋
他的倒影在行走。当张秉烛第777次踩碎自己的镜像,海水突然沸腾。无数个“他“从浪花里站起来,有的西装革履正在签署离婚协议,有的浑身绷带躺在ICU,有的抱着婴儿微笑。穿鲸骨裙的女人驾着琉璃船破浪而来,她手中的渔网里兜着七个发光体——正是他在前三次循环丢失的身体部位。“要赎回左臂,就用你初恋的名字来换。“女人说话时,海浪里浮现出吊灯碎片组成的倒计时。
第Ⅴ次循环·血肉图书馆
书页是用皮肤装订的。张秉烛在书架间狂奔,身后追逐的图书管理员长着他的脸。每本书都在尖叫,当他抽出一本《椟中人》时,书脊突然裂开嘴唇:“你第13次杀死自己时,在雪原埋下了什么?“记忆如电流般击中他——那只被遗留在铁轨旁的青铜怀表!管理员趁机抓住他的右脚,书架开始坍塌,古籍化作血肉吞噬通道。在完全被淹没前,他瞥见窗外有七盏吊灯排成北斗状。
第Ⅵ次循环·量子蜂巢
这里每个六边形房间都是不同选择的分支。张秉烛撞见正在解剖自己的科学家,手术台上躺着六个残缺的“他“。“我们像蜜蜂一样用身体筑巢。“科学家举起装满银色液体的量杯,液体表面浮现城堡水缸的倒影。当张秉烛打翻量杯,液体竟开始吞噬实验室。逃亡途中,他发现每个房间门牌都标注着循环次数,而第七扇门的猫眼正在渗出荧光蓝苔藓。
第Ⅶ次循环·鲸落之门
此刻他同时存在于七具躯体。雪原的独臂人攥着怀表,太空人摘下右眼替换氧气阀,钟楼坠落者掰断齿轮当匕首,镜中人签下初恋名字,图书馆逃亡者挖出雪中怀表,量子囚徒收集齐六个自己的器官。所有时空的吊灯同时炸裂,真正的门在鲸鱼骨架肋间开启。七个张秉烛异口同声:“椟是承载轮回的躯体,珠是穿越所有维度的意识。“他们化作银水流向中心,在鲸歌中重组成既非固体也非液体的新形态——一具由星尘、记忆与可能性构成的身躯,眼窝里旋转着微型银河。
现实锚点
篝火突然复燃。张秉烛(或者说某种超越命名的存在)凝视着完好无损的双腿,掌心的怀表已变成沙漏,银沙里沉浮着七个微缩吊灯。穿冲锋衣的女人从时间褶皱里走出,摘下鲸皮眼罩露出完好的眼睛——那瞳孔深处闪烁着与他同样的星芒。
“欢迎来到第八次循环。“她笑着点燃新的篝火,火焰里浮现出无数未开启的门。
“我想知道,我在哪里?”张秉烛喘着粗气盯着女人。
“你不该这么问,这里没有空间,也没有位置,你可以问:你是醒着还是在梦里,或者活着还是死亡。”
“我不想纠结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折磨我!”张秉烛怒吼。
那女人把脸凑近,贴在秉烛的眼前,笑着说:“每次都这么急!你仔细瞧瞧我。”
“薄一琴?你是薄……”话未说完,秉烛感觉到了窒息,无数的咸水灌入嘴里,他奋力往上游去,当把头探出水面。他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远处有一艘巨大的轮船驶过来。当轮船越来越近,遮住了秉烛的视野,他猛的发现,眼前的是一张人脸。
那人脸看到秉烛睁开了双眼,面露惊讶与喜悦,急匆匆的往外走并高呼:“主任!醒了醒了!”
秉烛顺着护士离去的背影发现自己身处一见偌大的白色病房中,躺在柔软的白色病床上,手上插着吊针。
我回来了?秉烛心中疑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