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云城的市里医院,爸爸先给方团租了一个轮椅,然后挂了一个专家号。方团被推到二楼的专家诊室。办公桌后面一个脸型瘦长的白净专家,看完一沓就诊表和X光片后,又让方团躺在一张小床上查看询问。看完后专家叹气地跟方塘说道:“这屋里味道不好,你先把他推到门外晒晒太阳。”方塘一边答应着,一边把方团推到门外。
屋外空气确实好很多,楼道里有一扇小窗,一缕阳光从那里射进来,阳光里有无数细微颗粒在飘动。窗户外面的小院里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几只喜鹊树上吱吱喳喳。方团突然很想去那棵树下。他拨动轮椅走到电梯。通过电梯来到一楼。他迫不及待移动轮椅来到小院。走进小院需要经过一段坡路。他大着胆子一点一点走过去。那棵大树就在眼前。可是坡路有点陡,眼看就要摔倒。他几乎做好摔倒的准备。这时一双手稳住了他的轮椅。方团一转脸,是一个温润的女孩的脸。
方团:“谢谢啊,差点摔倒。”
女孩:“不客气,你要去哪里?”
方团:“嗯,我想去树下待一会。”
女孩:“我来推你过去吧。”
方团:“哦好的,谢谢。”
女孩把方团推到香樟树下。女孩问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坐上轮椅了?”
方团:“嗨,一言难尽。你呢,你怎么来医院?”
女孩:“我来给爸爸看病,他瘫痪了。”说完她的脸上出现一丝愁容,“我该回去了,你一个人行吗?”
方团:“可以的,谢谢你,祝愿叔叔早日康复。”
女孩道声谢谢就转身离开了。方团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变得释然了。
半个多小时后,方塘找到了方团。他眼睛红润,神情沮丧:“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方团看着爸爸,说道:“爸,我想回家了。”他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觉得病情无碍,而是实在不忍心看见父亲因为沉重的医药费而难过。
见儿子这么说,方塘迟疑了片刻说:“也行,咱回老家慢慢治!”
方塘之所以同意儿子的说法,倒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一定有民间的土方可以治好儿子的病。
父子俩来到路边摊吃了煎饼果子,随后打了一辆出租车往家赶。
司机很热情,一路上跟方塘询问方团的病情。“有时候啊,医生的话也不能全信,像他这种病啊我跟你说有很多土方法也很有用……”方塘掏出口袋里的小本本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司机说的偏方,如获至宝。
古语有云:“近乡情更怯”,方团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尤其是车子经过羽山的时候,那些熟悉的回忆又浮上心头。羽山依然屹立在那里,但曾经熟悉玩伴却不知都到哪里去了。今天会不会遇到他们,遇到了又该如何打招呼?
方文忠早就坐在村子巷口的石墩子边等着方团他们回来。他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着有点陈旧深蓝色外套。他胡子花白,身形瘦小,但你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是一个内心深邃的老头。吃晌饭的时候,他一听儿媳说今天方塘父子俩要回来,便再也坐不住了,三番五次来巷口张望,逢人便说孙子要回来了,掩不住心里的愉快之情。
眼下他看见一辆车子停在不远处,只怔怔站在原地,望眼欲穿地看着来人。
“爷爷,我是小团。”方团打开车窗对方文忠喊道,不知怎么回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怪怪的,带着一丝沙哑。
“是小团嘛,终于回来了……”爷爷激动地站起身,身子有些趔趄,接着快步走到车子面前紧紧握住方团的胳膊,不肯松手,禁不住老泪纵横。
方塘还是打断了父亲:“大,咱们还是先把小团背到家里吧,司机师傅还要忙呢!”
方文忠擦擦眼泪,连声说道:“是是是。”
接着方塘跟司机师傅结了账,道了辛苦之类的话,然后背起方团走进巷子。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这爷仨的背影,这时候才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长长地吐出一缕青烟,感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然后调头离开了村子,汽车后面扬起长长的尘烟。
家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那条叫“小花”的狗也围着方团汪汪叫着。“该打,主人都不认识啦!”方文忠呵斥道。小花已经很老了,被呵斥过后便温顺地摇着尾巴。方团记得大姑家的雪琴表姐送它来的时候,它才巴掌大小,连一节台阶也爬不上去。
方团被安顿到自己原来的房间。多么熟悉的房间,多么熟悉的气味。相框里是上学时的合影,墙上张贴着不同年级的奖状,明星照,影视剧明信片。方团躺在年少时睡过的床,心里五味杂陈。闭上眼他就也能看见家的模样,主屋共四间房,堂屋是爸妈的主卧和客厅,西边是方团和弟弟方圆的房间,还有一间是粮仓。堂屋和锅房中间有一方小院,小院的墙根是李萍栽种的粉豆花。小院右边墙根是一棵老梨树,梨树下有一台经年不用的石磨;小院左边是一棵柿子树,柿子树下开了一间直通街面的小卖部。小院前面是锅房和仓库,锅房的房顶一定有一间长长的燕子窝。锅房的前面,左边是牛棚,右边是猪圈和厕所。最前面是院墙和门楼,门楼下是方塘亲自做的桐油木门。
方文忠坐在一张木椅上,一只手撑着一根竹杖。也许是很久没看到孙子了,他不断地注视着方团,眼睛里是满满的慈爱。等到方塘端来水给方团吃药时,老人叹气说道:“太瘦了,你得多吃啊。”
“我吃的不少,爷爷。”方团咽下一把中药片,急忙喝了一大口水。
“对了,俺妈呢?”
“唉,恁妈出去找仗了。”方文忠说道。
“找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