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黑虎狞笑着,快步欺身上前。
原本裹住大刀的油布袋早已撤了去,大手往腰间一探,“唰”的取出一口明晃晃的钢刀,一股凶煞的暴戾之气迎面,寻常人遇见,哪怕不被吓的昏死,一时半会儿之内,也会惊惧的六神无主。
陈黑虎的武力不俗,按照江湖上的品级,也能当得起一声“后天”境界的武者。
哪怕是此刻随意的一刀,依旧势大力沉。
火光被气劲带着摇曳,照映之下。
常人只会惊觉眼前刀芒一闪,旋即眼前一黑,倒头就睡。
“呼——”
刀刃破空,寒芒在空气之中闪过。
陈黑虎轻咦一声,刀口上并没有传来熟悉的破开血肉的触感,咂了咂嘴,难免有些惊讶。
自己的一击再怎么随意,可怎么也是后天武者的斩击,着实不是这十五六岁、毛都没长齐的瘦小子可以躲过去的。
“嗖!!”
又是一道破空声。
自陈黑虎的左手边传来,破开的空气率先撞到自己胳膊位置。
陈黑虎骇然看去,入眼的是一根乌漆嘛黑的烧火棍,正被那少年双手持握,棍子前端往前面一戳,落点正是自己的手肘关节位置!
好小子!!
攻击算不上精妙,但这一手操棍子反击的气力,让陈黑虎有些暗暗惊讶。
这瘦不拉几的小子,没想到也有这般力气?
他没有多想,侧身一个步伐躲过李乘风的攻击,手持钢刀一个上撩,就要切断李乘风持棍的双臂。
攻击势态凌厉狠辣,不见一分留情。
李乘风绷紧嘴唇,心跳微微有些加速,手中的动作再次快了几分,转攻为守,左手一按,立即将棍子横起下压,架住了上撩的钢刀。
“锵——”
明明是根样貌不奇的烧火棍子,在与钢刀碰撞的时候,却没有如同陈黑虎想象中的被居中砍断,反而是发出刀剑一般的嗡鸣声。
那条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黑棍子,没想到竟是一把铁棍!
砰!
刀棍分离。
手中反噬的力道,震得他持刀手的虎口有些发麻,“噔噔噔”地后退几步,表情终于是带上了几分认真之色。
一刀不占便宜,李乘风那边也并不好受,后退两三步,轻轻叹息一声。
这一具身体的原主,小时候在六岁那年,得了一场热病,父母到处寻医访药,也是没能挺过去,一命呜呼。
这才有了自己的穿越。
只不过......虽然自己穿越,但是身体的热病还未痊愈,自己也是熬了足足三天,这才有些好转。
可那一场热病,终究是让李乘风的身体坏了根基。
哪怕是近些年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看他早早的没了父母大兄,怜他一人孤苦,时常送些米面,偶尔也有些肉食,却也没把身子骨重新调理好。
以至于看起来身子骨比起同龄的少年有些瘦弱。
当然,这里的同龄人,指的同样也是李家村人。
毕竟这山上的肉食,吃上一些便可孕养气血,强化肉身,从而增长气力。
所以,李乘风因此身子骨显得廋弱,不怎么看得出是个有力气的。
可到底是习棍七年,除了因为体质原因,不够长久之外,力气方面倒是不逊色村里的同龄人家。
“若是没有因为那场热病,坏了身子......单论力气,我必然不输于他!”李乘风心下暗叹。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只是个平分秋色的结局。
心底里面想归想。
李乘风却是行动飞速,趁着陈黑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两步的冲上前去,两手握着棍子,发了狠地从上向下劈来。
这人可是铁了心的要杀了自己,一点手不带留情......他自然也没有犹豫的必要。
他平日不擅与人为恶,可此时毕竟生死攸关,就算是一只鸡,要在被宰的时候,还想着啄人一口呢!
李乘风自己看不见处。
原本那清澈分明的眼眸,忽的带上了几分猩红意味,手中的棍子也愈发沉了几分。
那陈黑虎也是从江湖上拼杀出来的,心下惊异,只是愣神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
见那李乘风不逃反攻,持棍砸来,他心下只是冷笑一声,提刀便挡。
习武之人都知道的。
耍棍子的,只有在运用「戳」的时候,最具威胁,像那扫啊,砸啊,甩啊,以他淬炼的体魄,压根受不了多大伤势。
他提刀格挡的动作,只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
下一刻。
“铿锵!!”
棍子砸下,陈黑虎突然瞪大了双眼,他手中的钢刀竟然在接触到棍子的一瞬间,被砸成了碎片,那破碎的刀刃飞溅,有些刺入了他的胸膛,持刀的右手也溢出了淋漓鲜血。
忽的受不了手中传来的力道,这足有一米八的汉子在这一棍之下,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勾动着煞气运转。
陈黑虎心底一个“咯噔”,心骇的同时又惊讶道:这人哪来的这么大劲!?
正想着,眼睛对上了李乘风的血丝遍布的眼眸,只觉得后背生寒,一股凉意直从脑门。
此时。
李乘风眼底的血色浓郁许多,连带着那根烧火棍都攀上了血丝纹路。
陈黑虎心下胆寒,拿着破碎钢刀的右手,颤颤巍巍的险些握不住刀,头又忍不住往上瞧,原有些绝望的眸中,忽的亮出一抹惊喜!
他发现眼前的李乘风,此刻竟然是愣在原地,好像一副失了魂、落了魄的模样!?
天不该绝我!?
心头划过一瞬间的思绪。
陈黑虎眼眶内同样蒙上一层猩红。
骤然发起狠来,将右手的破碎钢刀换到左手,突兀的一个箭步起身,要将刀刃刺入李乘风的心口位置时,眼前陡然划过黑色重影。
“砰!!!”
巨力贯体。
汩汩的鲜血自陈黑虎的嘴角溢出,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颅,李乘风手中的那一条黑棍子,此刻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胸膛,连带着半边的心脏都粉碎了,血流如注。
想要开口呼唤,身子又像是失了全部力气,“嗬嗬”地发出几声后,便向后仰躺了下去,眼睛睁的浑圆。
鲜血横流,不知不觉间诡异的构筑成一副玄之又玄的图案,像是什么阵法符文。
距离破庙的不远之处。
那一会儿人正在布置着不知道什么阵法,为首的大头领顿时感到一阵心惊胆颤,一个抬头看向破庙的位置,仰头看向上边的天空,口齿止不住的打着颤。
原先还有一点月光,此刻隐了起来,连带着原本大作的狂风,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住。
浓厚的血煞之气冲天,难以视物的夜间暮色,在这一个时间内竟然被染成猩红,汇聚在天空之上,形成一张暗红色的鬼脸。
明明只有一张,细看之下又感觉鬼影重重,仿佛有大恐怖隐藏其间。
压抑、恐惧、战栗、无数种不同的情绪弥漫心头。
那一名书生看着破庙的位置,同样心惊,也不由得狠狠骂了一声:“我早就说过,不要去那个庙子里边,免得惊了里面的神佛!”
这山头,不仅凶,还很邪。
鬼知道供奉在那庙子里面的是一尊什么东西。
不怕它无,就怕它有!
如今果真招惹到了这个晦气的玩意!
他与大头领对视一眼,犹豫了再三,直到读出了大头领口语的「云湖城」三个之后,咬着牙放弃了今天的任务。
“撤!都撤了!!”
大头领心惊地招呼了一声,又往破庙的地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小的们无心打搅,这就滚,这就滚......”
今晚的任务,失败了不要紧。
发现这一座山头,本就是个意外。
他们原本是有其他计划,完成那一位交给他们的任务的。
犯不着跟这一位惹不起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存在硬磕下去。
若是反害了自己性命,便是事成之后有多少荣华富贵,也没命消受啊。
一行人狼狈逃下山去不谈。
破庙里边。
浓郁的血气、煞气被引动,李乘风手中的那一根烧火棍子血莹莹绽放着光辉,密集的血色纹路从棍子上边浮现。
初看时诡谲无比,细看后又发觉上边的纹路、阵法玄之又玄,与地面上的血阵呼应,不消一眼便头昏脑涨。
同样的血煞之气,也影响到了李乘风。
先前对战陈黑虎时,眼中只是有几分猩红,在后来将其一棍子捅穿胸膛之后,已经完全是被血色占据,握在手中的棍子“嗡嗡”震动,触感有些发烫,丝丝血雾从握持处飘出。
脑海之中,只是感觉有无数的鬼魂低声细语,头疼欲裂,又不得控制身体。
仿佛自己的意识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纱膜,隐隐有一个新的意识要占据自己的身体。
伴随着那逐渐苏醒的灵魂,李乘风的意识逐渐朦胧,眼前的视野也逐渐开始黯淡。
“嗡——”
忽的有香气入体,灵台顿觉清明。
李乘风的意识一个恍惚,先前的一切犹如幻觉消失,眼中血色褪去,重新掌握住了身体。
额头与后背,短短半分钟内已经遍布汗水。
李乘风抬眼,看了一眼香炉上的三根香。
先前明明才烧了一点,现在已经完全化作了灰烬。
就连下边的精致香炉,也都从中碎裂,混着香灰乱糟糟的躺在案台上边。
李乘风心下清明,恭敬地冲着那香炉一拜,手里的棍子更加颤抖了起来,炽热感还在增强。
李乘风撇了撇嘴,随手将它往空中一抛,又是一脚踢在棍子中央。
枉我平日里对你那么好,睡觉都抱着睡的,你发病的时候,还不辞辛苦的跑到这破庙里边来......结果还想夺舍我??
就当养了个白眼狼了。
那棍子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儿,身上的纹路消褪,连带着庙子上空的异象,却化作缩小版本透明影子,看不清模样,隐入棍中。
“李狗剩!你还敢踢我!!!”
嘶哑难听的声音,自李乘风心底响起,声音不分男,不分女,给李乘风听了个一愣。
“信不信我真的夺舍了你!”
李乘风还在愣神当中,听到“夺舍”两个字后,一个跳脚,抄起袖子就跑到棍子前边,飞踹着就是又一脚。
气势汹汹的模样,慌的那鬼影子退回了棍子的更里边。
李乘风:“还、还、还敢提夺舍是吧!你刚刚不就差点夺舍了我一次!?”
“那、那是我没意识的情况下。”
鬼影声音弱了几分,底气不足,又陡然凶狠起来:“李狗剩你个小崽子,我理亏让你几脚,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那棒子艰难闪过,一棒子对着李乘风打来,却似乎错估了自己的力量,还是李乘风的实力,被他一把抄在手里,又按在地上。
“李狗剩......”
“我不叫李狗剩,我叫李乘风!”
“李狗剩,你别以为我之前在沉睡就不知道了。你爹娘给你大哥取名李狗蛋,给你取名李狗剩!”
“你个臭棒子,那是小名、贱名,懂不懂啊!”
“我不叫臭棒子,我叫青辞。青词绿章的青辞。”(注:青词等于青辞)
“呵。”李乘风冷笑一声。
“一根黑不溜秋的烧火棍,还叫什么青辞绿章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绿了。”
黢黑的棒子里边,几近透明的魂体,忽然有了一点颜色。
青辞气的脸都绿了。
之前沉睡的时候,模模糊糊之间,虽然不能控制灵魂,对外界却也不是一无所感的......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小崽子这么可恨?
最后嚅嗫着嘴唇,半响说不出话,只能冷冷憋出一句:
“呵,李狗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