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州,凡人境内,有大小国二三十余。
中部有一国,初代国主以「乾」为名,遂唤作乾国。
乾国国土,往西南方向,临近边陲,有一座偏远小村,村边环绕着山脉,唯独南边的方向,距离村子不远,漾过一条溪流。
小村子虽不贫穷,却也远远谈不上富裕。
可是说来也是奇怪。
边陲小村,人家不富裕,理应说是「靠山吃山」,可是除却少部分的精壮、又有着些许武艺傍身的好汉子之外,其余人家却是一个也不敢进入山林。
就连那些看似能够一次对付五六人的汉子,也只不过是敢进入山林外围,打一些鹿子、野猪,运气好些的,说不定能碰到大虫......至于半山腰以上的位置,却是一点儿也不敢深入。
不因有他。
只能说是这山啊......属实是太过“凶”了一些。
据传说......也不能说是传说,只不过是村子里边的老人,代代流传下来的一句话——这深山里面啊,有那甚么吃人的妖怪!
也亏得自家祖宗当初,趁着这妖怪受伤,在这山脚下建立了这么一个小村子,说是镇住什么风水、地脉之类的,才能让人间安稳如今。
一旦村子里面的人搬走了,坏了气运,被那精怪脱了身去,指不定第一个找的,便是压制住了它那不知几百年的这村子人。
这才至今无人搬迁。
反正也只是乾国的边陲小村,不富裕,平日里边,也不常和外人有什么交流,顶多就是拿些从山里、溪边打来的货物,去到东边的小镇子上换些物资。
村子清贫,至今也不见那山里的精怪下来偷人,如此倒也是个清闲自在的安稳住处。
日薄西山,将天边的云朵灼烧的火红。
李家村子里边,今日忽的多出了一伙人马。
三三两两的作商队打扮,说是从西边的小国过来,前往乾都做商的人家,今日行路到此,便想着在此休息下来。
李家村人倒也是纯朴人家,也都热情地招待下来,又看到那些商贩拿出银两,更是招呼着家人亲戚,用那从山里边打来的肉食,做了一桌子的酒菜招待。
酒过三巡。
那些商人吃的满嘴是油,面色涨红,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导致。
为首的那人,生的豹头环眼,孔武有力,脸上一把子络腮胡,却偏偏是锦衣打扮,不伦不类,不像是个商人,分明是个闯荡江湖的凶汉子。
一个“吧嗒”把酒碗子搁在了桌上,右手不停,接连夹起一块大肉,送入嘴里大嚼,含糊道:“嘿,他们都说这李家村子后的山有古怪,果然不假!”
“就是吃了这几块山里打来的肉食,便能感受血气充盈,气力增长!”
说罢,立即有人接话道。
“头领说的是!”旁边的一个汉子连忙倒酒,又瞥了一眼山头,在日暮下的橘红莫名多出几分妖异,心底多了几分心悸:“血煞之气冲天而起,分明是个凶险无比的恶山。”
摸了一把胡子,沾的满是油光,又摸了摸系在自己腰上,被油布袋裹在里面的一口大刀,“我这口刀,这十几年来,也不知道落了多少人命,凶煞之气萦绕,胆小些的见到这刀,怕是都能被吓得昏死过去。”
“可若是比起眼前这山,那可就差的太远了!”
“也不知道这个山里头,不知道害了多少生命!!”
另一个配刀的男人却不以为意。
他看了半晌山头,也没看出什么古怪。
他没接话,旁边又有另一个光膀子的汉子抢道;“这附近的人都传言,说这山里头,有吃人妖精呢!”
“嘿!还吃人的妖精,多半是那些行走江湖,专做坑蒙拐骗的游方道士做的怪!若真是有吃人的妖精......”
先前的汉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嘿嘿邪笑一声道:“还不知道是谁吃谁呢!”
惹的一众弟兄哈哈大笑起来。
团队的副头领文质彬彬的样子,与周围的大汉格格不入,气质散发出书卷气息,像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书生。
他的目光同样看向山头,眉头紧锁,眼神闪烁着有些犹豫,却道:“真是个好山!”
说是好山。
不过是夸张它险峻壮丽,树林森密,崖削崚嶒。凶煞之气外溢,越往上看,愈发觉得心惊胆颤。
但......眼前这山虽然凶煞,却无比符合那一位的要求。
今日行路至此,只不过是听得周边传言,赶来一瞧,竟没想到有如此意外之喜?
毕竟,这个世间,像是这等天然孕育煞气的山,着实不太好寻。
如今这山,也是他们委托里的最后一件任务。
完成了这一票,自己与一众兄弟的后半生算是无忧了!
“况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书生眼底掠过凶厉,手掌拍桌道:“干了!”
也不需要在山头,只需要在山腰间布下阵法便好,以这山的厉害程度,倒也满足了那位的需求!
书生的目光逐渐凝聚一点,以他目前的实力,勉强能够看清山腰上边,建立起来的一座破庙子,上边似有似无,荡着袅袅的青烟,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有庙子,有青烟......那便说明,这段时间,这山上啊,曾经有人去过山腰附近!
“也就是说......此山虽凶,但山腰位置却无险!”
只待天黑时刻,自己与首领便可率着一众兄弟上山布阵!!
......
子夜,月高风黑。
这破庙子不知道荒废多少年了,四处漏风,在这二三月的天里,把人吹的生疼。
李乘风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鹿皮子,这才好受了些。
破庙的外边,风卷大树,呼呼作响。
李乘风身前那满是落灰的案台上,有个小巧精致的香炉子,上边插着三根香,袅袅发散着清气,随风荡着,飘飘渺渺,翻滚着又似八卦阴阳,看起来有些玄妙。
李乘风挠了挠头。
看不懂,根本看不懂。
甚至就连来山腰上上香的惯例,也是从已经亡故的父母那里,听说来的。
具体不知道为何。
反正是家里那根祖传的烧火棍作妖的时候,那便必须带着那根烧火棍,来到这破庙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三柱香,并念诵道法口诀。
只是那道法口诀,父母离去的时候,李乘风尚还年幼,还来不及传授,大哥李狗蛋也在次年的时候下河,被害了身子......至今已经有七年时间。
至于那道法口诀......家里也没有留个本子记录,李乘风无从知晓。
“......”
感受着怀里的棒子忽的挣扎,有了几分异动。
李乘风见怪不怪,抬起头就甩了它一个巴掌,而后咧着嘴甩了甩手,“嘶”了一声。
先前刚刚有所动静的黑棒子,顺势被他一个巴掌,甩在墙上,在地上扑腾两下后不动弹了,隐约飘荡着浓郁的黑色怨念。
李乘风三两步地上前,从地上抄上棒子,也不嫌弃脏,又抱在怀里,叹息一声:“都已经七八年了,是条狗都喂熟了,何必作怪吓我呢。”
七年之前,刚刚满八岁的李乘风初次拿着这条作妖的棍子上山,恭恭敬敬地上完三炷香后,还非常虔诚的拜了几拜。
可惜这条黑棒子不但不领情分,还试图弹跳上来,欲要打他。
被逼急了的李乘风,四处逃亡无果后,一把子踹在了棒子上面,后面棒子竟然再不动弹,也不作妖了。
李乘风那本就不多的敬畏心,也在那一脚之后,荡然无踪了。
可惜,这个办法也只能在这庙子里边用。
在家的时候,反而会激起这臭棒子的凶性。
也不知道这条臭棒子是喜欢什么play,非要每次都在这破庙子里,挨上这么几下才算安静。
破庙子又重新的安静下来,只剩下漏风的庙子里,被李乘风艰难保护起来的火堆,噼啪燃烧,以及外头的作响的风声。
忽的。
李乘风猛一抬头,看向破庙子的入口处,耳朵隐隐听见“沙沙”的轻盈脚步声,位置距离这庙子不算太远,他的神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别说是这月高风急的夜里,便是大白天的,也不见得有人会到这个破山子里面来。
听外边那些踩踏的动静,必然不是野兽,分明是些汉子。
而且,那来的人数似乎不在少数?
李乘风没啥本事,只不过是因为需要,须谨慎些山里的野兽,再加上家里边祖传的这条棍子,平日里也找了一些常进山里的汉子,胡乱学了一些棍法。
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有些武艺傍身。
只不过......学习归学习,他自从七年之前进山到如今,别说伤人的猛兽,就连兔子什么都不见一只。
学来的棍法倒也不曾落下,只是实战至今也未曾有过。
如今听那外边的动作,来人定是不下十数。
不管那一伙人有无恶意,谨慎一些总归不会错的。
要知“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的道理!
李乘风抄起那黑漆漆的烧火棍子,正打算灭了火,躲藏起来观察。
恰巧这时大门被一把踹烂,本就年久失修的破庙门子,顿时化作木屑飘飞。
那踹门的大汉“呸呸”两声,明显是离了队的,破门后口中还不住喃喃着说道:“什么狗屁副头领,细胳膊瘦腿的,我看分明就是个怕事的主!说这什么劳什子的凶山,就说咱这一路走来,碰到过什么妖邪猛兽......”
说着还一边解着裤带,看起来竟然是想在庙子里边解个手。
只是,那黑脸大汉的声音逐渐小去,紧接着瞪大了眼睛,庙里篝火火焰跳动,那汉子与李乘风四目相对,错愕了一秒,随后狞笑出声。
“想是天老爷可怜我几天没杀人了,嘿,竟然送上你这么一个小子让老子我耍耍!”
“正好你老子我这几天,刀法有所进步,就拿你这小子试试新刀。”
眼睛转溜了一圈,那黑汉继续扯着嗓子说道:“等到了下面去跟阎君报道的时候,好歹让你说个清楚!”
“杀你者,陈黑虎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