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孝、葛守礼尚未说话,张鲸朝他俩拱拱手。
“鄙人先走一步,改日再会。”张鲸朝辛儒使个眼色,“辛儒,咱们走。”
张鲸转身便走,辛儒紧紧跟上。
葛守礼一脸怒气,几欲发作。
朱希孝朝他轻轻摇摇头,低声说:
“与立息怒,也许皇上另有安排。”
葛守礼重重哼一声,这才憋住气。
张鲸大摇大摆走向审堂大门。
明亮的阳光,从审堂宽阔的大门照射进来。
张鲸的背影,在逆光中晃来晃去,显得甚是狂傲。
辛儒紧随其后,不忘扭头回望主审官一眼,眼神颇有点儿蔑视意味。
这时,一个身段颀长的人,出现在门口。
大门外泄进来的阳光,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影。
此人跨过门槛,走进审堂。
张鲸已经走到这人面前。
他定睛一看,赶紧躬身施礼:
“张鲸见过陈公公。”
陈矩微笑道:
“张公公不必客气。”
朱希孝、葛守礼等人,也认出逆光中的来者,乃是陈矩。
他们也都起身施礼。
陈矩毕竟是皇帝的使者,不可怠慢。
陈矩回礼:
“打扰几位会审了。”
张鲸满脸堆笑说:
“没关系,没关系,会审嘛,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陈公公有话对张鲸讲吗?”
陈矩说道:
“皇上让我告诉各位主审官,会审必须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秉公断案,不徇私情。”
张鲸一愣,心中疑问叠出:
万岁爷不是让你给我带话吗?
怎么变成皇上告诉各位主审官了?
万岁爷只说了这些套话?
张鲸满脸堆笑,问道:
“陈公公,万岁爷还有什么话带给张鲸?”
陈矩说道:
“没了啊。”
张鲸一脸惊愕。
“呃,辛儒进来说,皇上有口谕给我。”
陈矩微微一笑:
“我看会审进行正酣,不便打扰,恰好遇见辛儒,便让他喊你出来,告知与你,由你转告其他诸位会审大臣。”
张鲸像泄气皮球一样,顿时蔫了。
朱希孝与葛守礼相视而笑。
陈矩朝各位主审官拱拱手:
“不打扰各位了,请继续会审,陈矩告辞。”
陈矩说罢,转身而去。
五位主审官各归各位。
朱希孝扫一眼场子,惊讶说道:
“咦,辛儒怎么不见了?”
众人这才发现,刚才他们几人与陈矩说话时,辛儒已经逃之夭夭了。
“啊,怎么让辛儒跑了?”
“辛儒一跑,线索可就断了。”
张鲸也才发现辛儒不见踪影。
他心中大舒一口气。
这小子蛮有脑筋的嘞。
张鲸才这样想着,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声。
几个精壮的锦衣卫小校,推搡着辛儒走进来。
张鲸心慌意乱。
辛儒一旦招供,他的一切可就彻底玩完了。
张鲸坐在椅子上,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在打颤。
朱希孝和葛守礼,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审问王大臣和辛儒。
刑部左侍郎、大理寺少卿也来了兴趣,不时问上一嘴。
张鲸大脑一片空白。
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一句审讯的话。
张鲸浑身像散架一样,软软瘫坐在圈椅上。
若不是圈椅扶手,他很可能就会滑坐在地上。
谁摊上这种事,都得崩溃。
此案一旦真相大白,张鲸不仅要斩首示众,还要抄家灭族,彻底断了张氏这条血脉。
天下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这个?
张鲸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懊悔。
他妈的,好不容易把冯保熬掉,弄了个提督东厂太监,却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山看着那山高,想要搞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干干。
现在倒好,弄了个满盘皆输……
自己越想越后悔,直想问候他人祖宗。
会审在继续。
张鲸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
主审官们审完王大臣、辛儒,朱希孝命令锦衣卫小校,将两人押回诏狱。
朱希孝开始做会审小结。
“从刚才王大臣交代来看,此案并非高拱背后主使。
真正的主使,若隐若现,有待对辛儒用刑之后,才能真相大白。”
朱希孝眼光余波,扫过张鲸,继续说道:
“今日会审先告一段落,等辛儒完全交代后,我等共拟一份奏疏,启禀皇上。”
朱希孝等人,朝张鲸投去鄙夷的目光。
朱希孝乃是东平王朱能后人、成国公朱希忠之弟。
葛守礼和刑部左侍郎、大理寺少卿三人,全是进士及第的科举佼佼者。
他们四人,原本对张鲸这样的太监,就很不感冒。
今日会审下来,王大臣案的幕后指使者,非但不是高拱,反而可能是张鲸。
这四人对张鲸的鄙视,一下溢于言表。
他们收拾了各自的文书,没人搭理张鲸,扬长而去。
张鲸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圈椅中,沉默良久,才艰难站起身,拖着麻木的双脚,走出审堂大门。
肩舆停在门外,张鲸坐上去,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回去。
近侍小太监上前说:
“张公公,刚才陈公公留下一句话,请张公公三思。”
张鲸猛然一颤,坐直身子问道:
“什么话?”
近侍小太监复述道: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张鲸脸色苍白问道:
“陈公公还说什么了?”
近侍小太监回道:
“他说这句话,是皇上让你醒脑的。”
张鲸脸色失去了最后一缕血色,惨白如纸。
他瘫坐在肩舆上,摆摆手:
“回府。”
肩舆一摇一晃,朝张鲸在皇城的宅子走去。
他闭着眼,浑身冷汗直冒,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陈矩来传口谕,为什么自己不进门,偏要辛儒进来叫他?
这是想让辛儒暴露在王大臣眼皮底下的计谋。
高拱家人李宝、高来、高宝突然出现在审堂之上,更是一个奇招。
这两招,绝对是出自皇帝之手。
陈矩绝不敢擅自为之。
也就是说,皇上已经知道辛儒去过牢房,游说王大臣死咬高拱之事。
皇上也已经知道,缇骑前往新郑,包围高拱府第之事。
这两件事足以说明,王大臣从东华门入宫,以及两个城门禁卫投河自尽,背后之人是谁了。
张鲸汗流浃背。
陈矩留下的皇上之语,明明白白显示,皇上已经对王大臣案,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张鲸猛然打个激灵。
我不能坐以待毙!
张鲸猛拍一下肩舆扶手,大声说道:
“出皇城,去张居正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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