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表情狰狞,眼神阴毒,吓得孙海通体发凉。
冯保貌似儒雅,实则心狠手辣。
跟着冯保混,虽然有酒有肉有银子,却总有朝不保夕之感。
说不上哪天冒犯了冯保,就会人头落地。
冯保这样身份显赫的太监,都有自己所谓的“各家私臣”。
给冯保职掌家事的掌家太监、职掌箱柜钥匙的上房太监、职掌文书的司房太监,好几个都不明不白死掉了。
他们无非是知道的太多,才命丧黄泉,把秘密带到了坟墓。
孙海浮想联翩,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冯保见状,脸色却和缓下来:
“别怕,本官不是对你发火,只是气不过高拱那厮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孙海咽一口唾沫,连连点头。
冯保见孙海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心中暗骂孙海没用。
他眼珠溜溜一转,右手伸进衣兜,摸索一下,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锭,递给孙海:
“辛苦了,拿去喝茶吧。”
孙海双手打颤接过银锭:
“谢冯大人。”
“高拱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不可外传,就烂在你肚子里好了。”
“冯大人放心,奴婢嘴上有把锁,牢靠得很。”
“那就好,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太子爷起疑。”冯保亲昵地拍拍孙海肩膀,“多操点心,咱不能让太子爷受一丁点委屈,对不对?”
孙海连连点头,浑身冷汗退出冯保书房。
冯保再无心思写字,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先皇已逝,新帝即位,大洗牌近在眼前。
高拱以“矫诏”挑事,先发制人,我冯保岂是你砧板上的鱼肉?!
高拱老儿,谁去谁留,咱们走着瞧。
冯保两眼寒光怒射,冷然长啸一声,吓得站在门外的小太监,两腿打颤。
冯公公在最憋屈的时候,才会发出奇怪的长啸声。
这时候可得万分小心了。
冯保朝门外喝道:
“备轿,去慈宁宫。
小太监答应一声,赶紧喊来轿子,目送冯保上轿,朝慈宁宫方向而去。
冯公公每次去慈宁宫向李贵妃诉苦,总有人要遭殃。
这次不知又是谁要遭殃了。
慈宁宫。
冯保跪在地上叩首,“启禀娘娘,高拱刚才密奏太子,说是遗诏作伪。”他直起腰身,眼含热泪,望着李贵妃。
李贵妃坐在榻上,俯视跪在面前的冯保,“平身吧。”她微微叹口气。
冯保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李贵妃说道:
“哀家早就说过,不要急于谋取掌印太监之位,你偏不听,现在高拱闹腾了,你说怎么办?”
“太后,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冯保苦着脸,“趁高拱没有防备,不如将他免职,让他回籍闲住好了。”
李贵妃冷笑道:
“说得轻巧,高拱乃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元辅,免他的职,总得有个理由吧?”
冯保听出李贵妃话中留有余地,顿时来了精神:
“高拱作恶多端,随便一条,就够他喝一壶了。”
“讲来听听。”
李贵妃对高拱素无好感,是有缘由的。
李贵妃出身低微,父亲李伟是个泥瓦匠。
隆庆帝即位,授李贵妃父亲李伟,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再后来,又升任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高拱对此,出言不逊,嘲笑李伟虽是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最拿手的,却是干泥瓦活。
冯保自然知道李贵妃与高拱的嫌隙,所以在李贵妃面前数落起高拱,毫无顾忌:
“先帝圣躬垂危,群臣寝食难安,高拱却到刑部侍郎曹金家饮酒作乐。”
“有这事?”
“还有更不齿的事情,先帝顾命之后,高拱在文渊阁谈笑风生,好不快活,这,这哪有点儿为臣的样子?这简直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啊。”
李贵妃不由皱眉,冷眼打量新晋掌印太监,“冯公公太自信了,这点没影儿的事儿,怎能扳倒一个顾命大臣?”她心中嗤笑冯保格局太小。
冯保自然知道这点事,不足以让高拱翻车。
明朝以伦理道德治天下。
冯保搬出礼教,只不过是做个铺垫,让李贵妃更加厌恶高拱。
冯保继续抖干货:
“高拱升任元辅,继续把持吏部,满朝官吏用舍予夺,全由他说了算。”
“哦?这倒是有些味道了。”
“娘娘有所不知,高拱任人唯亲,随心所欲,他越级提拔姻亲曹金为刑部侍郎,越级提拔门生韩楫为右通政史,所作所为,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啊。”
“这些事,也还有些说服力。”李贵妃微微颔首,“朝廷怎容他高拱这般培植私人势力?!”
她虽在后宫,对高拱结党营私之事,早有耳闻。
冯保顺着李贵妃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高拱把朝廷的乌纱帽,当成他家卖场的物品,副使董文寀送他六百两金,便将其升为河南参政,张四维送他八百两金,便将其纳入东宫侍班,这等事情,不胜枚举。”
李贵妃垂眸冷笑道:
“说了半天,这才说到点子上。高拱诸事,不嫌其多,你仔细收集,以备后用。”
冯保不失时机撺掇:
“娘娘,咱们不如当机立断,收拾了高拱这厮,免得留下后患。”
李贵妃微微摇头:
“顾命大臣,哪是一句话就能收拾的?”
冯保大失所望,急切说道:
“娘娘,若等到高拱把持朝政,挟新帝以令天下之时,就很难剪除了。”
“你做掌印太监,得之不易,等这事情平稳了,再议高拱之事。”李贵妃冷哼一声,“操之过急,反受其乱,谋定而后动。”
“奴婢明白了,谨遵懿旨。”冯保极善揣摩李贵妃心思,马上转移话题:
“新帝年方九岁,以后娘娘身上的担子可就重了。”
李贵妃明白这话的意思,故意说道:
“太子登极后,有陈太后看顾后宫,我也就轻松了。”
冯保直接把话说在明面上:
“娘娘怕是难以安闲,如今龙驭上宾,按照祖宗法度,新帝冲龄践祚,娘娘和陈皇后一样,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都可以名正言顺辅佐幼主了。”
冯保深得李贵妃器重,也最懂李贵妃心思。
李贵妃含笑点头。
冯保继续说道:
“陈皇后无子,性格内敛,从不过问政务,乐得独善其身;娘娘是嗣君生母,辅佐幼主的重担,怕就要全部落在娘娘肩头了。”
李贵妃笑道:
“唉,皇后性格安静,我只能勉为其难了。”
“太后辅佐幼主,懿旨必须畅通无阻,令行禁止,要做到这一点,元辅至关重要。”冯保来个迂回,话题再次转到高拱身上:
“高拱恃才傲物,加之朝中遍布门生故吏、亲朋好友,他对太后懿旨,肯定不买账,不如将他拿掉,由别人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