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喽,我们出去看看。”许长安背起许随安往外走去。
在门外能遥遥望见远处的一只迎亲队伍,四位腰缠红布的壮汉扛着大红喜庆的花轿,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遇上后便拱手道:“恭喜恭喜!”
“没什么好看的。”许随安望着那一抹红色,眼神有些意动,然后又撇过头去。
“随安,真是委屈你了,那我们选个良辰吉日举办婚礼,如何?”
许长安看向她,打趣道:“我可是你未曾谋面的相公。”
“好,我那未曾谋面的相公,我饿了,快来喂我。”
“我这便来。”
许随安坐在凳子上,桌面上是热气腾腾的两碗米粥还有酱菜,她前后两只脚想要摇晃着,却发现已经触地,便就此作罢。
对准勺子轻轻的吹了吹气,男人一小口一小口喂着她。
“长安,遇见你真好。”女人笑着眯起了眼睛。
十多天后,两人成亲了。
小院内被装饰的很是喜庆,张灯结彩的样子,两人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便没准备宴请宾客。
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男人满上一杯月华拍了拍老槐树,然后将之撒在地上,轻声道:
“老槐树,你也算半个自己人了,同贺。”
说完,便回房间去了。
许长安掀起了红盖头,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挺可爱的。”
“多大的人的还可爱。”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接着许随安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的男人手持木梳轻轻为她梳头,镜中倒映着两位老人的面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闲聊起来。
“长安,你知道吗?前半生我多害怕你找的那个可爱的女孩子,会在某天突兀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害怕被抛弃。”
“是我的不是,都怪我没说清楚。”
“你猜,我现在是怎么样?”
“猜不到,随安,我便不猜了。”许长安摇了摇头。
“我这一生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不知不觉已经六十多岁了,我发现我没那么喜欢你了。”
许随安扭头看向身后的男子,听到这话的男子,脸上的笑容依旧不改。
此时,许长安递过一杯凉白开,眼含笑意道:“说这么久了,喝口水。”
两人相视莞尔一笑,眉眼处隐藏着爱意。
没有话本小说里的轰轰烈烈,没有太多波澜壮阔的回忆。
他们的生活就像这凉白开一样寡淡无味,回想起来余下一股淡淡甜味的余韵,温润。
“长安,遇上你真好。”
“我也是,随安,遇上你真好。”
“君子,发乎情……”许随安停顿下,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止乎礼。”许长安笑着看向她,手中拿着两根笛子,“良辰美景,不如合鸣一曲?”
悠扬笛声在小院内响起,静谧的夜晚,两人吹着笛子合奏,低着的头不时看向对方,漫不经心的移开。
流动的风不会将小院的笛声带至他处,更不会为小院外的静谧夜晚增添一丝嘈杂,这亦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浪漫。
一曲终了,两人握着手,感受彼此的温度,许长安亲吻了下她的额头道:“随安,晚安!”
“这世界虽大,可我心中只装得下一个许长安。”
许随安心想,也在他额头亲了下道:“长安,晚安!”
……
庚申夜,无数道金丝从皎月上垂下,许长安看着那橄榄状的物什,急忙用采气法上前采摘。
看着床榻上的老人吃下帝流浆,他默不作声的转身,眉头皱起,在房间内来回走动,心中暗自嘀咕着:
“没道理啊,怎么还没蜕变成太阴之体?”
老人看着眼前那年迈的老者,她叹了口气道:“我自己的情况知道,资质太差还是不能与你共赴大道。”
“我这一辈已经知足了,陪伴你的每天我都很快乐,这总快乐想来是世人说的幸福罢。”
“别急,我这还有延寿的丹药,天罗域这么大,总能找到帝流浆的。”
许长安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元婴之下我无敌,元婴我也尚可一战,总会有办法的。”
“女为悦己者荣,可是我不想以这番丑态继续苟延残喘,况且我的灵魂已经不堪重负了。”
“随安,乖乖听话。”他眼神露出乞求,泣声道:“再多一点时间,还来得及……来得及……”
许随安将手搭在他手背上,“长安,我以前都乖乖听话,这次你能不能让着我点,乖乖听我的话。”
“我想安享晚年,你能不能陪我?”
“……好……”许长安点了点头,老人伸手抹下了他脸上的泪水。
“平常只见你笑,不见你哭,头一回见你哭的这么伤害。”
许随安咳嗽一声,缓过气后接着说道:“看你哭的这么伤心,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那好,我便不哭就是了。”许长安止住了眼泪,用衣袖抹了下眼泪和鼻涕,眼眶还是红红的。
“长安,我想看看你当年的样子,可以么?”
“好。”
话音刚落,那老人的身影便缓缓化作了一位二十岁的少年郎。
“不像,一点都不像。”许随安摇了摇头,指着他道:“你虽然脸上也挂着笑容,可你的眼神里掩饰不了那股悲伤。”
“可我又能怎么办?”
“我们吹笛子合奏一曲,如何?”
“好。”
许长安吹着笛子,时不时会停顿下来等着她缓过气来,一如当年他领着她一样。
“长安,我听到你的心在痛欸。”
“嗯!”
……
宛城外,杨柳堤,一位二十岁的少年郎推着一量木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头发稀疏的年迈老人。
路过人的都称赞一声“可真孝顺啊!”,两人笑而不语。
晚风清吹,许长安在河岸点燃烟花,烟花升空照亮着小小的一角,他和许随安在抬头看星星。
他坐在杨柳树旁拉着二胡,曲调悠长不绝,就像那细水长流的爱意一般,老人露出微笑静静的听着。
这时曲声突兀的停下来,二胡的一根弦崩断了,那绷断的弦在手中留下一道口子。
许长安低头沉默,手上的伤口浑然不觉。
“长安,我想吃面饼了。”
“好。”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油纸袋,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面饼,默契的撕成小块喂给许随安。
“嗯,好吃。”老人笑着眼睛眯起来,脑袋轻轻摇晃着,他的手依旧是暖洋洋的。
“长安,我资质又差,测试石碑点不亮,修炼功法也未能入门。”
“还笨,花之舞我学了那么久才勉强跟上你的节奏,华尔兹更是不行,总是会踩到你的脚。”
“不过我运气好,这辈子能遇上你。”
……
“相公,我先头一步了,你要好好的活着。”
许随安絮絮叨叨着,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下,便合上了双眼。
“好。”许长安点了点头,他脸上没露出悲伤,心绪也很平静,只是默默的把油纸袋里的饼子吃完。
接着有条不紊的处理丧事。
大半夜,许长安准备休息,照例往身侧轻轻一吻,可是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随安,已经走了啊。”他叹了一口气,打算蒙着被子蒙头大睡。
可是夜里辗转反侧,男子睡意全无。
许长安起身将宣纸铺放在桌面上,小院中的点点滴滴不由的让他誊抄一首诗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泪水打湿在宣纸上,他又没这份心思了,放下毛笔,手肘将桌上的笛子误碰下去。
只见一只笛子完好无损,另外一只已经有些裂痕,他小心的将笛子放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后吹了吹气。
笛子能修复回来,可是那个陪他吹笛子的人不在了,正如那二胡一般,孤零零的两根弦结伴而行,但少了一根弦后余下的便是孤零零的一个。
许长安靠在窗边用笛子吹着花之舞,又响起欢快悠扬的曲调,只是这是没有合奏。
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同时有金色的雨点落下,男子低头吹奏的笛子,一遍又一遍。
昼合万象,如影随行,如今影子已经不在了。
他知道,他的太乙纯阳道碎了。
一遍又一遍,许长安的身形愈发消瘦,面貌也在一点点变老。
“吾妻随安,你先行一步,长安随后就到。”
纵使有读作死亡读档的轮回又如何?回来的许随安,已经不是他的随安了。
前半生,随安一直活在替代品的阴影下,终日惶恐。
再一次,许长安不愿另一个许随安活在这阴影下,他还是打算再见一见许随安。
这场淅淅沥沥的大雨下了七天,落叶归根,这里便是她的家。
小院内一个矮小的土包前,一块木板立在其上,上面写着:吾妻许随安之墓。
雨已经停了,天空上是万丈金光,一片连绵不绝的金色云彩,一眼看不到边际。
身材消瘦的老人拿着另外一块木板,一步一步的移动着,木板上写着:许长安之墓。
穿着一身黑衣的老人躺好,那金色的祥云从云端蔓延下来,围绕着老人的身体打转。
“纯阳道非我道,散去吧。”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合上了厚重的盖子,接着拉动手边的机关,土坑被填平。
“随安,我便来陪你。”,老人闭上了双眼。
小院内余下两座小土包,和两块木板遥遥相应,老槐树无风的摇曳着。
……
【死亡并非终结,只是下一次轮回的开始】
【你想拯救那个女孩,故事的最后会迎来好结局还是坏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