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一抬手,管弦乐就开始演奏了。
钢琴的部分在引子比较靠后的地方才会出现,一开始由提琴开启一段仿佛踮着脚走路的小心翼翼的旋律。
缇利恩的视线落在谱子最上端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几个字上。这是塞德里克的笔迹,笔触比较细,带着卷边。
这几个字后面是塞德里克写上去的名字:致敬魔法。
为玛奇诺瓦魔法学校的星光庆典谱曲,取名【致敬魔法】还挺合适的。
缇利恩的目光从谱子上移开,看塞德里克指挥乐团。
塞德里克在指挥的时候,那种退缩躲闪的感觉就没有了,他的动作是舒展的,并不像一般的指挥一样动作激烈,也见不到狰狞的夸张的表情——这是缇利恩的刻板印象——而是虽然幅度很大,但是非常流畅自如,就好像他的指挥也是旋律的一部分。
嘴角只是微微带着笑,更显得优雅。
没错,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塞德里克的指挥,缇利恩认为,这个词是“旋律一般的”。
——致敬魔法。
缇利恩又想到了这个词。两个玛奇诺瓦的五年级学生在表演双人舞。女生手中有一条缎带,男生佩戴一柄假剑。
所对应的是光明魔法和战斗魔法。
他们跳的并不是华尔兹或者芭蕾,而是一种缇利恩没见过的舞蹈,时而靠得很近彼此配合,时而独自表演。
缎带每挥舞一次,偌大的剧场顶端、环形剧场的圆环上端,就点亮一盏流光溢彩的灯。
在男生那边,他起初仅仅操控元素魔法,在烈焰、可以看见的白色疾风、水流和落石中间迅速挪动脚步,优雅地回避躲闪,时而与女生共舞。
而在他们舞蹈的过程中,四大元素渐渐地聚集到了男生的身上,在他的身体周围凝聚成为悦动的红色、绿色、蓝色和棕色的辉光。
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
缇利恩看着魔法聚集到男演员身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电光火石之间,他开窍了!
这么明显的事,他为什么才意识到?
致敬魔法!这首钢琴协奏曲,是塞德里克对魔法的致敬!
这是一个无能力者在致敬魔法!因此声部之间的不和谐、激烈的冲突的第二乐章、钢琴华彩的浮夸炫技过后的瑟缩和小心翼翼,就全显得合理了!
塞德里克对缇利恩点了点头,给他一个手势。
一连串向上的琶音,因为C小调而染上神秘的感觉。随后连续不断的重音和弦打破了方才的融洽气氛。
与此同时,在舞台的边沿,黑暗已经悄然而至!
怪物在舞台上投下诡异的影子,变化成为吸血鬼、狼人、恶魔等等各类黑暗魔法生物的形象,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两名舞者瑟缩在一起,男生用假剑直指那片黑暗,四大元素一个接一个没入黑暗,紧接着假剑也折断了。光明的缎带交织成网,短暂地控制住了那黑色的影子!
这一段的旋律非常急迫,紧锣密鼓的十六分音符,旋律渐强,光明之网破了,阴影钻了出来,膨胀了至少五米高,从天空俯冲下来!
缇利恩的手顿住了,将紧张感推至高点。
随后一连串迅捷而轻柔的下行琶音,阴影溜走了,留下两名演员惊呆了停在原地,无论是光明魔法还是元素魔法,都只剩下一点点微小的光晕。
弦乐再一次接上,将曲子带进第一乐章的程式部。第一主题舒缓而富有节奏,运用了使气氛沉重、强有力的齐奏,听来就好像年轻的魔法师在攀登一座高山。
缇利恩明白了,引子的部分,轻柔的舞蹈和小心翼翼的轻柔节奏,描述的是一个孩童初次见到魔法的惊奇、敬畏、憧憬,就好像一点点犹豫地伸出手,被引入魔法的神奇国度,遇见四大元素魔法和光明魔法,也第一次体会到黑暗魔法的可怕。
而当这个孩子成为一个少年,走上学习魔法的道路,当惊奇和憧憬渐渐淡化,魔法其实是艰深、辛苦和复杂的。
而在看台处,安德烈、克拉拉、西蒙和安娜斯塔西亚坐在一起,迪肯自己不知道到哪去了。
克拉拉的目光盯着乐池中一点,带着若有所思和不能确定的表情。
“加雷特先生没和我们在一块,真是有点可惜,是不是,卡莱尔先生?”克拉拉自以为高明地试探道。
“是啊,他在加雷特勋爵还有勋爵夫人那边。”安德烈小声说,以免引来周围观众反感。
“原来是这样。”克拉拉皱眉,仍然盯着乐池中的钢琴,朝着那里指了指,“你们看那人,穿得好奇怪啊,裹了一身黑还戴面具,这又不是什么假面舞会!”
“谁说不是呢,格兰特小姐。”西蒙无所谓地耸耸肩,“可能是因为搞艺术的都有点怪癖——哎呦!你踩我干嘛?”
克拉拉高傲地扬起头:“这得怪你把脚送到我鞋子底下了!”
克拉拉转头问安娜斯塔西亚:“安娜,你觉得呢?”
安娜斯塔西亚从善如流:“我同意,菲尔乔先生把脚送到您鞋子底下了!”
“不是问你这个!”克拉拉跺跺脚,却忘了西蒙的脚还在她鞋子下面踩着,把西蒙跺得嗷嗷叫了两声,引来旁边几个人的瞪视,遂作罢,“你觉得那弹钢琴的是谁?”
安娜斯塔西亚迷茫地说:“一个钢琴家?”
“这不是废话吗!”克拉拉控制音量,嘶声说,“要我说——”
“要你说?”西蒙揶揄道。
克拉拉这次没有生气,太妃糖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自豪的光彩,就好像在上面演奏的是她本人。
“要我说,那弹钢琴的就是神秘人!”
得,要是缇利恩听见这话,他就知道他在克拉拉那边已经被当成伏地魔了。
西蒙和安娜斯塔西亚还是摸不着头脑,可是安德烈已经明白过来。
“你是说——”
“安静安静!”克拉拉使劲拽了一下安德烈的袖子,“他要开始弹了!”
缇利恩开始演奏过渡段。
过渡段中仍然有弦乐参与,而过渡段之后,则是由钢琴来主导的,用到对位技巧和赋格元素的第二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