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地把自己收拾出人样,荒野出流已经变成了一只水鬼。
还带着一点粉色的水珠滴滴答答了一路,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轨迹。
荒野出流推开降谷零的办公室,把微型摄像头交还给对方,后者被他身上的水汽和血腥气熏得直皱眉头。
安室透上手查看了一遍录像。
荒野出流则一直默默地伫立在一旁。一趟任务后,这位黑发蓝眼的前警察带上了之前没有的肃杀之气。
“可以了。”
最后,安室透说道。
“之后对我有什么安排吗?”荒野出流问。
“到时候再说,你可以先走了,你应该知道自己房间的位置吧。”
“哦。”
荒野出流说道,他默不作声地离开。
半分钟后,他再次拧开波本办公室的门,探入半个脑袋:
“很抱歉打扰了,波本先生。请问组织这边有多余的换洗衣服吗?以及我之前的个人财务,和留在公安那边的东西该如何处理?”
“组织会分配新的,现在在走流程。”
“这样啊。”
荒野出流思考了两秒,决定得寸进尺。
“波本先生,请问在流程批下来之前,您能借我点钱吗?”
…………
荒野出流回房间休整了一会儿,又在组织的其他开放场所游荡了一阵。
这里还有很多其他员工,或者借用苏格兰的描述,他们是“处于组织外围的非代号成员”。
说实话,这帮人还怪好的。
荒野出流成功白嫖了一套还算合身的员工服。
本来他是想买一套,但被他要衣服的那个外围成员趁荒野出流不注意就像兔子一样溜得贼快,颇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风范。
按理来说,经过一场那么刺激的血腥的杀戮,初次步入里世界的荒野出流应该收到了极大的冲击力,至少要情绪失调思维混乱一段时间。
实际上,荒野出流的情绪的确在宕机。
只是在宕机的同时,让理智强拖着他在进行一些机械性的工作。
比如说吃早饭。
到了时间点后,荒野出流便顺着大部队混进员工餐厅。
别的不提,这组织的福利还蛮不错的,荒野出流得知了一个好消息:食物免费。
至少在饭点的食物是免费的。其他楼层应该有24小时营业的饭店和更高档的餐厅,这些就需要钱了。
荒野出流看着鲜红色的蔬菜汤面无表情。
他慢条斯理地把食物吃完,然后小口小口地抿着蔬菜汤。很浓的番茄味,似乎还有那么一股子铁锈味,但也可能是荒野出流的错觉。
吃完后,荒野出流把碗筷放到回收区。他以一种比正常人走路稍快的步伐离开,前往公共洗手间。
他尽己所能地维持从容。
然后随便找了一个隔间锁上,伏在马桶边开始呕吐。
刚吃的食物至少确保了荒野出流有能吐的东西,但他还是几乎把胆汁都呕了出来。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像是烙铁般灼烧着荒野出流的肺部,他拼命控制着呼吸,确保自己不被呛到。
荒野出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闭着眼睛,没看马桶里的秽物,手指稳定地按下冲水键。等到水箱再次蓄满水时他才睁开眼,他刚才的失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荒野出流想起来了。
之前枪杀船久保亮的时候,对方没喊出声的口型究竟是什么:
既不是无意义的嘶叫,也不是愤怒的詈骂,更不是恐惧的求饶,而是一个名字……
“悠夏”。
船久悠夏。
船久保亮警官在临死前呼喊着他的妻子。
那个优雅文静爱干净,把家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老妇人,那个和他一起孕育了两个孩子。一起白头偕老的女性,那具榻榻米上被打得稀烂的无头尸体。
……所以为什么他要分析这个啊。
荒野出流想,
为什么他不能忘掉啊。
…………
荒野出流溜达回房间,他咬牙切齿地把手臂上被水浸透的枪伤重新上药,又包扎了一遍。然后倒头就睡。
梦境里也很不安稳。
分析出船久警官在喊啥后,他的声音就和叫魂似的在荒野出流耳边晃荡,伴随着玻璃杯砸破的声音和女性的尖叫。
一会儿船久保亮死了,又一会儿荒野出流推开门时看到的是真枪实弹的警察。又过了一会儿荒野出流回到警校时期,《犯罪心理学和微表情研究》这门课拿了零分,原因是他枪杀了任课老师。
于是他被警校清退了,然后波本这家伙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说“反正你当警察也混不下去了不如来和我们一起混黑吧”……
接着荒野出流就被吓醒了。
太棒了,现实和梦境在结局上达成了和谐统一。(棒读)
荒野出流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但他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船久保亮警官是因他而死。
对方都不知道退居二线多少年了,内部不会有啥针对他职位竞争纠纷,冒险把弄死还不如等他自动退休。而且,心理侧写相关的工作类似打辅助,也很难在办案的过程中直接触及谁的霉头。
就算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得灭口,也大概率不会只灭他一个,办案都是团体办案,他的同事们都活得好好的呢,为什么就杀他?
荒野出流找不到组织针对船久保亮的客观原因。
唯一能引起组织注意的,就是他在一众和荒野出流有交集的教官中,是最好下手的那个,也是和荒野出流有点交情的那个。
因此相当合适。
太远了的普通陌生人,只能引发单纯因杀戮产生的震动,不容易共情并产生兔死狐悲感。太近了的亲朋好友,更适合留着当活靶子威胁,要是弄死了,反倒让荒野出流没有了后顾之忧。
相当合适,并且恶毒。
也就这个时候,荒野出流才会庆幸一下自己六亲冷淡,人缘淡薄,导致最后组织只挑选到曾经赏识他的教官。
毕竟客观来说,船久保亮的死对荒野出流影响不大。对方确实是他尊重敬佩的前辈,但说实话,他们甚至都没熟络到朋友的地步。
难过痛苦是人之常情,但是不能被这股情绪过度影响。
所以说,
没必要悲春伤秋。
真的,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