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县,南城门下。
苏良静静地倚靠在战马旁,闭目养神。
在他身后,一众亲卫神情严肃地侍候着,他们之中虽有人忐忑不安,刚回来不久的李进更是欲言又止,一副想要上前劝谏,却实在无法开口的模样。
但没有人打退堂鼓,后退哪怕一步。
“还有多久?”
这时,苏良突然开口,淡淡地问了一句。
许平当即应道:“回将军话,还有半刻钟。”
苏良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美妇出现在雨幕中,一看到苏良,在愣了片刻后,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
随后,她不顾倾盆而下的大雨,快步朝苏良疾跑过去。
一众亲兵很快便注意到那个妇人。
而在看清她的模样后,他们眼中的警惕之色稍稍褪去少许,没有直接拔剑喝止。
显然,他们认得她。
“将军!”
那妇人快步来到一众亲兵跟前不远处,而后直接朝苏良纳头便拜。
“求求您,救救晴儿!”
苏良缓缓睁开眼眸,看向妇人。
下一秒,他便认出,那妇人是之前在南城西平坊遇到的李晴儿的母亲,同时也是曾经名动一时的南平名妓,张氏。
认出来人后,他的眉头微微抬起。
“本将会尽力而为。”
简单的回应后,他一脸平淡地道:“你先回去吧,前几天才受了惊吓,正是体虚的时候,要是不小心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听到苏良这么说,张氏脸上莫名流露出悔恨之色。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给苏良重重磕了个响头。
“民妇有罪。”
她大声喊道:“民妇不该说谎,不该为那个姓薛的畜生脱罪!那天的确如将军所说,是那个畜生强迫民妇,民妇惧其势,不敢说实话,这才……若是再给民妇一次机会,民妇定会实话实说,求……”
苏良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莫说这些。”
他的面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就像那天本将说的那样,本将理解你,尊重你的选择,也从未怪过你,你不必如此,更无需揣摩本将的心思和用意。”
咔哒…
苏良缓缓放下手,直起身,面向张氏,淡淡道:“本将方才所言并非敷衍,也不是托辞,既然本将说了尽力而为,那么,无论如何,只要晴儿姑娘还活着,本将定会尽力将她救回。”
“你放心便是。”
闻言,张氏眼眶顿时红了。
作为一个颇有艳名的独身妇人,在一手将李晴儿拉扯大的十几年里,天知道她受过多少委屈,遭遇过多少另类的目光。
这也让她对人心极为敏感。
她能感觉到,苏良方才的话虽然说的平淡,但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坦诚。
他确实打算这么去做,并不是在敷衍她。
意识到这一点,在心安的同时,张氏内心深处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愧疚之感。
明明是她有愧于苏将军,当着他的面给那个姓薛的畜生脱罪,让其免于一死,就算苏将军此番对她冷嘲热讽,无视她的恳求,她也无话可说。
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不仅如此,他还不计前嫌地再次站出来,一如之前那般。
如此作为,让张氏简直羞愧欲死。
“回去吧。”
这时,苏良再次开口。
“安心在家等消息即可。”
张氏轻咬朱唇,没有言语,而是在直起上身后,再一次重重拜下,丝毫不顾地上的水洼,直直朝苏良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啪!!
水花四溅,四散的水珠表面,倒映着她此时的模样。
却见那张颇为圆润的鹅蛋脸上,莫名透出一股坚决的意味。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磕完头后,她终于起身,然后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
那看似娇弱的背影,竟不似来时那般颤颤巍巍。
对于这个小插曲,苏良倒是不怎么在意。
而就在张氏离开不久,中央大街方向的雨幕中,缓缓出现数百道披坚执锐的身影。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不断南门靠近,清脆的脚步声和铠甲交错发出的金属摩擦声,顷刻间将嘈杂的雨声彻底压了下去。
苏良静静地看着愈发接近的阴影,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异色。
无悲无喜。
很快,数百桂阳军来到苏良跟前不远处,而后六道身影越众而出,齐齐朝苏良行半跪之礼。
“卑职王翔…”
“卑职张越…”
“卑职李赞…”
“卑职杨忠…”
“卑职张延…”
“卑职吴阔…”
“参见将军!!!”
在他们跪下后,身后的一众桂阳军将士也齐齐半跪下来,齐声参拜。
苏良右手搭在剑柄上,对众人微微颔首。
“都起来吧。”
说罢他直接转过身,翻身上马。
“时辰已至,出发!”
“喏!”
……………
就在苏良带人朝郴城星夜疾驰的时候。
“你说什么?!”
郴城,城郊。
薛家坞堡。
刚回府一天的薛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颇为狼藉的内卫。
“行动失败?只杀了三个贱民,一百名内卫便折损近半?甚至还有被生擒的?!本公子交待你们的三件事,就勉强办成了一件?”
那内卫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是…是的,大公子……”
“废物!”
薛永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声,指着那名内卫的鼻子怒骂道:“我薛家每年花那么多灵粮养着你们内卫,你们就是这么回报薛家的?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说你们内卫有什么用?啊?!”
内卫辩解道:“大公子,非是我等无能,实在是那苏贼的亲卫太厉害,尤其是那个臭娘们,竟然一敌数十而不落下风,若不是她……”
“都是借口!”
薛永怒斥道:“无能就是无能,少在本公子跟前狡辩,本公子不想听这些废话…嘶!!”
说到最后,他一时激动之下,动作幅度过大,一不小心碰到腰臀的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见状,那内卫顿时不敢再说,呐呐无言。
“该死!”
薛永缓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劲来。
“废物…气煞我也!”
他骂骂咧咧地爬了下来,而后瞪着那内卫,怒声道:“滚!别在本公子面前碍眼,看到你们这些废物就来气!”
内卫低下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大公子莫要动气,保重身体…小的这就滚......”
“赶紧滚!”
还在气头上的薛永哪会有什么好脸色?
听到薛永这么说,内卫赶忙躬下身,快步退下。
等内卫的身影彻底消失,薛永才一脸不满地冷哼一声,面色恢复了一些。
“该死的破落户,这次算你有点本事,竟然能让本公子吃这么大的亏,不过你也别得意......”
一想到被关在后院的小美人,他便下意识地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冷笑。
“等本公子伤势恢复一些,有你后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