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剪辑:帧帧都是名场面 第17章 缘由

作者:明明有天意 分类:同人 更新时间:2024-04-10 21:4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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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光被护城河水包裹住的刹那间便感受到了。他曾从多次从高崖跳入水中,流水的冲击和冰寒刺骨都是他所熟悉的;但这次的感觉截然不同。不是寒冷,而是强烈的炽热;真气在筋脉里毫无头绪地冲撞撕扯,肌肤灼烧般地剧痛。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烧着的煤块被扔入一锅汤里,几乎要担心身边河水沸腾起来。

他弯曲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最先拔出针的右臂麻痹得最厉害,几乎感觉不到手指。双腿重得仿佛灌了铅,不受控制地把他往水底拖去。看来昌平君说的都是真的——阴阳术虽强大,却并非没有弊端;只有天生体质特异的人才能驾驭这种玄奇的术法。

因此阴阳家真正的入室弟子一向很少。刘光虽然因为一次奇遇和武者的天赋掌握了入门的诀窍,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反噬令他完全无法调动真气,身体不听使唤,四肢之中只有左臂勉强能用。以这种状态,即便及时避开流沙的耳目藏入山林,又能逃得了多远?

如今陈地附近知道阴阳术会引起强大反噬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昌平君。他一直是刘光的敌人。如果他对卫庄泄露这个秘密,师弟轻而易举地便能猜到刘光接下来所能采取的行动,在陈城附近——甚至在城内搜索便足够了。

但或许昌平君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如今他背秦入楚已成事实,反而不再畏惧刘光在秦王面前回报。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手里攥着足以保命的筹码。要想和卫庄合作,他必须令卫庄捉摸不透——让卫庄知晓阴阳术的弱点绝非明智。

眼下该采取何种策略,基于师弟对他状况的判断——假设卫庄知道他贸然使用阴阳术将要付出的代价,则很容易推断出他无法快速逃离此地。

假设卫庄不知道这一点,那么陈城外野的山林就是最合适的藏身之处。想从连绵的荒野中搜寻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但如果有猎犬——或者更强于此,一群听人号令的狼,或许就并非难事。

他听到过一些声音……时远时近的狼嚎,遥远的和不太遥远的记忆——在井陉营地,在郢陈王宫。崇山峻岭里有狼不足为奇,但在内城深处,狼声驱赶着发了疯的牛群……怎么可能是巧合?如果那意味着同一个人,他就万万不能冒险。

可是那个人不是应该早就死了么?

刘光觉得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了。更多鲜活的影子仿佛一一浮现在脑子里:一大群游鱼的阴影,奔跑的鹿和猎犬,死去之人的样貌……耳边仿佛传来城头的滚油浇下去时士兵发出的哀嚎。

……是秦国人。是邯郸。

他亲眼见证了那座城池的陷落。人们在呼喊,在垂死挣扎——无论城墙内外。

在鬼谷求学时,曾有一次一群人计划着攻入鬼谷;那或许是刘光生平第一次筹划一场“战事”。他和师弟有些兴奋地几乎把他们居住的草庐变做了一座堡垒。

机关,陷阱,弩箭,拒马,样样都有。后来他独自一人伫立在黄沙道上,眺望着那群名动天下的剑客向他缓缓走来;心里想的却是被自己关在禁地的小庄。那就是他必须固守这座“城”的理由。

刘光惊讶地发觉自己年少时是多么的自负轻狂:手里握着一把有些豁口的青铜剑,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足以令他畏惧,令他退缩,令他感到无能为力。

如果所有事情都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出谷之后,他再未遇上过如此容易看清的战局。城池太大。要守护的人太多。性命是如此之轻,有如在激流上翻滚的一片片鸿毛;又像沙子一般从指缝间一缕缕溜走。他希望秦国打赢这一仗,早日结束战火;却又并不想看见楚国的士卒百姓一群群地被屠戮,城池在火海中焚烧成灰。

要是能给他些简单的任务就好了;刘光浸泡在浑浊的池水中想。比如保护什么人——至少这件事他有着丰富的经验:李将军,司马将军,秦王,昌平君……

总体来说每四个受他保护的重要人物中,就有一个能够无伤无病、四肢俱全地活下来。考虑到他那“天下第一剑”的夸张名号,刘光觉得秦王当真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他缓缓地晃动脖子,然后猛地从水里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那些幻象终于远去了。

十天后,刘光的内力渐渐恢复,才以最隐秘安全的方式离开陈城,又陆续花了数日西行至秦国控制下的鄢陵县城。在入关时因为缺少封传被拦住,幸好他的脸和渊虹都太过有名,才被守关官员直接带到了驻扎在此地的秦军统帅面前。

此时秦国深受秦王器重的将领李信、蒙武已经带着二十万大军千里迢迢奔赴秦楚边境,随时打算兵发汝水,掀开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灭国之战的序幕。

关于这一战应当怎么打、需要多少人手、车马和粮草,咸阳宫内已进行过多次激烈的辩论,最终以李信为首的少壮派胜出。虽然李信要求的兵力远少于沉稳谨慎的王翦,但二十万人依然是个十分庞大的数目。刘光到达城外的大营时。

只见连绵齐整的营房深入丛林之内,士卒进退有序,旌旗蔽天;与如此精悍、雄壮的兵马相比,陈城外野的那些“山贼”的的确确只像是一帮流寇而已。

然而楚国的准备又是如何呢?刘光猜想楚军的劣势绝不会在单纯的士卒数目之上,而是来自各个封君名下的私属和楚军的主力是否经过同样严苛的训练,是否能够统一协作、彻底贯彻将领的意图?楚国的将领本身对双方局势又有多少把握?

楚人同样有着自己的优势:荆楚大地上多的是沼泽丛林,湿润闷热,和关中、燕赵等地大不相同;而秦国最引以为傲的弩兵集团在复杂的密林中却未必能够发挥得开。

刘光又想起他们那支侍卫小队在狩猎途中遇袭的情形。

他们每一个都是秦王千挑万选的剑士,身经百战的军人,可在楚国杀手的突袭、分割、包围之下却显得那么孤弱无力。事后证明,那一支对他们造成惨重打击的刺客队伍在人数上未必占优,他们只是将熟悉的地形和陷阱都利用到了极致。这一次小规模的冲突,仿佛就是一次秦楚之争的预演……

想到此处,明明又是数日水米未进,刘光却感到肚子里沉甸甸的。他在两名执戟卫士的护送下步入幕府,没有错过秦军将领那威严又自傲的逼视。

“盖先生,来得好迟啊。”主将李信似笑非笑地坐在大帐正中,手里托着一卷半开的竹简。“先生孤身一人,莫非昌平君迁陈之事出了什么差错?”

刘光猜想关于陈地的乱子,秦军早已得到罗网的回报——恐怕过了这些天,消息已经传到咸阳的内廷深处去了。但是慢着——罗网此时传来的消息,已经是经过卫庄操纵的了吗?如果是如此这般,如若刘光的回报与罗网有些出入,只怕见疑于秦王的,反倒是他自己这边。

他叹了口气,尽可能详实地在李信面前说明了这一行的遭遇,关于昌平君的背叛和县令之死,陈诚的叛乱;却不得不隐去了卫庄的搅局和账本的存在——刘光虽不愿以不实之言相告,但也知道在秦人面前万万不可提起姚贾的账册一事。

虽然他涉入此事是在入秦之先,但一旦暴露他曾掌握过罗网的绝密,又与流沙有过往来,便再也不可能得到接近秦王的机会,甚至会立即被罗网拘捕,严刑拷问。这也正是为何卫庄不惮在他面前将计划和盘托出。

刘光深知自己今后是否能继续在朝堂上发挥作用,完全建立在秦王对自己的信任之上。这一次,他无法将自己的言行称作光明正大,可也知道这是必须的——他只能向李信将军汇报,说昌平君背秦之后。

可能会利用“新陈”获取的线索,出卖秦国军情;而楚人之中似乎已经有人掌握了罗网在楚国的间人,可能会利用他们反过来向罗网传递虚假的消息。他亦注意到,帐中长史正奋笔疾书,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册。

刘光停下来的时候,秦军主帅已收敛笑意,目光凝重地侧过脸,对左右吩咐了几句。立即有人送上了几张卷好的丝帛。长史将帛书展开,和方才在竹简上记下的文字细细比对,终于昂首对主帅点了点头。

将军面上仍无笑意,但从他的坐姿、仪态来看,绷紧的身躯似乎放松了些许。刘光知道他们方才对比的是自己的说辞和罗网送来的情报。目前看来二者之间尚无可疑的出入。他清楚为了避嫌,自己最好到此为止,闭口不言;然而从陈县县署时离开时那副疯狂、混乱的场景却从眼前一闪而过。

刘光踌躇片刻,再行一礼,接着道:“不知将军是否收到罗网的回报?以在下所知,从楚国之内所传来的消息,或许已成为楚人的诱饵。”

“哦?盖先生的意思是,罗网之中,有人做出了叛国的罪行?”

“不,但他们可能落入了楚人的控制之中。”

“先生能给我一些具体的姓名,或者代号么?”

“雨师……还有风伯。”

李信瞥了一眼长史案前的帛书,慢慢抬起眼角,斜视前方。刘光没有被帐中不详的静谧吓到,反而再次讲述了他在陈遭遇南疆巫士、以及城内守军在巫术影响下神智错乱的始末。不出意外的,他在李信将军脸上看到了完全无法置信的轻蔑表情。

“原来如此。先生面对的是如此怪力乱神的对手,难怪以先生之能,加上君上最信任的十二名护卫,仍是一败涂地。”

“楚人为了此战取胜已经不择手段。南疆之地确有通晓异术之人,请将军万勿轻心。”

李信轻笑一声,站起身来。他慢慢踱到帐内一侧,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长戟。这杆戟与秦国步卒常用的样式不同,木杆已经十分陈旧了,上面歪歪扭扭刻着“葛大”二字。

“信并非目空一切、轻视对手之人。当年秦赵相持之时,我曾命麾下八校尉率小股步骑骚扰赵人粮道。一次在平坦县附近遭遇,这杆戟的主人以一人之力击杀我方近百名将士,极为凶悍。杨端和将军曾提醒我,说六国军队虽然疲弱,却仍藏有个别的奇人异士,不可轻敌。故而信将此戟留在帐中,起时时警示之用。”

李信说着仿佛露出怀念之意,“盖先生,你也曾在赵国军中,可知道这样一位奇人?”

刘光喉头滚动了一下,“……不过是一个国破家亡的小卒罢了。”

李信目光中锋芒毕露,“国破?家亡?赵国早已归属我大秦,山东诸国早晚亦然;依先生的意思,难道大秦便不是他的国?”

刘光从容道:“此人的武器既然被缴获,可见他。

李信蹙眉片刻,忽而大笑,“哈哈哈……先生不愧是纵横传人,说得好!”

他将长戟摆回架上,“先生连番奔波,想必累了,还请回县城暂做休息;至于先生究竟是要返回咸阳还是随军进退,需待君上的使者返回之后,再做定夺。”

此话已有驱逐之意,暗指不愿见到刘光留在军营中哪怕一晚。刘光对他的态度也不多理会,再行一礼后便退出大帐,往城中行去。

渊虹拿在手上,如此契合,仿佛他的手掌天生就是为执剑而生的。可他还记得自己握着一杆长戟的样子。

当年同伍的兄弟曾围绕刘光将来的孩子打趣。五个各怀心思、不知未来艰险的新兵,穿戴着从死者身上剥下来的盔甲、怀抱着生锈的矛戟,唯一的梦想就是又能饱食一日。而如今活着的只剩一人。

刘光猜测自己不太可能留下子嗣。他和荆轲毕竟不同;对他来说,如果有了孩子,至少需要一个安全的家,能够遮风避雨,让孩子在屋檐下慢慢长大。然而在这种血腥残酷的乱世,他做不到独避风雨外。

不知道师弟会不会有家眷和子嗣?

也许会有的。以师弟的精明能干,即便在腥风血雨之中,也定会不惜代价地保全血脉之亲。

刘光想起聚散流沙那群平日杀伐果断的刺客围着一个不会出声的小娃娃讲故事的样子,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然而与此同时,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失落,一种酸楚——为记忆中的那副场景,为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更糟糕的是,他并非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何在。

但他恐怕永远失去了将此“缘由”宣之于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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