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他应该是有其他的话，只是此时此刻仅仅只是用了一个“慢走”替代了而已，毕竟之前他刚刚进来的眼神，我现如今还记忆犹新。
这里只剩下了三个人，林病姜目送我们离开之后，便换上了自己平日里的那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我承认，这是我带着个人主义色彩的形容。
只见林病姜喝了一口茶，然后看着水问说道“我就说过，沈家背地里不干净，只要逼一逼，便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那九十一天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所以替沈家保守秘密，也不过是看在昔日的面子上而已，而现如今情况危机，她又怎么会管沈家的死活”。
水问听罢，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还没有完儿，她还有话，只是没有来得及说”。
“是因为沈夜要离开？”林病姜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合作伙伴的角色，一语便正中下怀。
而水问却没有说话，他在想最后的沈夜，他的情绪没有破绽，可是他要离开这里，似乎又是给沈家充当了一次保护伞，原本小九还是有话的，只是却因为沈夜的截胡，没有说出口。
那沈夜，是真的和沈家决裂了么？
还是今天的一切，仅仅是九十一天和沈家做的局？
抑或者，是另外一个局？
现在局势动荡，听闻宿家已经有人开始发病，也就是说，同龄这一批的人，已经开始病变了，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时间都不多了。
“我也告辞了”一直充当花瓶的宿婳听见了林病姜和水问的聊天内容，随即就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应该听的东西，随即赶忙准备离开。
而此时此刻，水问才意识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便礼貌的起身送别，并且水问还笑了笑，说道“花瓶是没有记忆的，对么？”。
不知道为什么，宿婳自以为自己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人了，但是在这个水问面前，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而已。
他们的世界和自己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她还太年轻，年轻到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是口子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听了水问的话，她下楼的动作都差点成为顺拐，所以她就赶忙嘴角有些颤抖的笑了笑说道“花瓶听不见看不见，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记忆了，水先生，林先生，宿婳告辞了”。
目送着气息有些杂乱脚步有些虚浮的宿婳离开，水问便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林病姜说道“这场狩猎游戏，应该可以开始了”。
离开了愚园，我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终于可以说话了，可是看着我身边失魂落魄的沈夜，我却不想再开口说哪怕一句话。
压抑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它甚至要比喜悦的情绪传染性更强一些。
其实作为一个盗墓贼，心理素质一定要过硬才可以，尤其是不能有一个容易消极的情绪，因为这样的情绪很容易让人在古墓这种地方产生绝望，而在盗墓的时候，希望，欲望，有时候往往正是你突破一切的关键。
一般情况下，一个具有领导才能的盗墓贼，更是明白这种情绪的把控，他们不会轻易表现出来消极的一面，就好比说望梅止渴一般，他们善于解决自己情绪的波动，更会利用情况，调动他人情绪，将利益最大化。
按照这种常理来看沈夜，其实严格意义上说，沈夜并不是一个具有领导才能的盗墓贼。
“人带来了，野哑巴怎么样？”小九上了车之后，立马第一句话就问那个司机，现在情况如何，这个司机在这里恭候多时，也不仅仅是傻傻的等人而已。
只见他一边开车一边回道“东西已经找到，沉酒里的木盒子也已经找到，子欲雪被陈哥的人带走了，现在我送你们离开南京”。
“很好”小九核对完了一切之后，便一拉周围所有车窗户的车帘，然后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沈夜，绷直了自己的脊背，紧接着像是习惯一般，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这个动作让我有些疑惑，怎么了？小九还想拍点音乐出来缓解一下现在尴尬的气氛么？
从上车开始，沈夜便一直沉默寡言，眼神愣愣的，小九让他上车他就上车，小九让他坐着别动，他就不动，用常仙儿天天蒙人给人看相的话来说，估摸着是灵魂出窍了。
这么一说，其实还真的有点像。
原本我以为沈夜会很激动，因为偃惹没有死，所以他肯定会问小九许多关于偃惹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是质问也说不定，但是现在看起来，我对沈夜所有的了解都是浅显的，他太让人琢磨不透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在得知了一切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情绪。
其实，就算是沈夜现在蹦起来把车顶都给砸一个窟窿，我都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这么多年，沈夜一开始以为是小九骗了自己，在利用自己，包括偃惹的死，也是因为小九。
小九虽然平日里表现的是很冷血，但是当初的沈夜还是觉得她有情有义的，然而，偃惹死了，偃惹临死前拿到的东西，被她拿来用了，可是偃惹呢？尸体被她处理了，甚至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哭过一回。
沈夜以为小九铁石心肠害死了偃惹，并且还骗了自己，在偃惹死后依旧利用偃惹在他心里的地位，以馈赠遗物的名义让他替她破译偃惹手稿里的秘密，他以为小九是十恶不赦。
可是现在风水轮流转，当欺骗自己的人，变成了当初那个告诉自己，小九欺骗了他的那个人，沈夜应该几乎崩溃才对。
其实我看得出来，沈夜是一个很看重信任这个东西的人，他身上没有我们这种商人身上的滑头，他认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就是信任，所以，他看的越重，被重创的也就越深。
也许，真正的大悲大喜，落到极致，就是寂静无声。
在小九拍完了自己的大腿之后，沈夜便眼神空洞的看了看小九，然后轻车熟路的趴在了小九的腿上，紧接着手还抱住了小九的一只胳膊，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在睡觉。
而好像是习以为常了的小九，只是从一旁的车盒里拿出来了车载耳机，然后给沈夜塞上了，还让我脱下外套，盖在了沈夜的身上，然后小九便用另外一只空出来的手，轻轻的有规律的拍着沈夜的后背。
虽然沈夜比小九年纪大一些，体型更是差很多，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好像是母亲和儿子一般。
这个比喻不能让沈夜知道，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我坐在副驾驶上，斜斜的看到沈夜和小九，一时间也没有敢多嘴。
而小九却是旁若无人的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在他众叛亲离的时候，也是这样趴在了我的身上，他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哭，那个时候，是他死讯传出去的前三天。
他告诉我说，我虽然只有几根骨头，甚至不一定有他哥们养的黑背重，但是抱着我，他就会感觉到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感觉到安全，哪怕就是四处杀机四伏，灾难连连”。
忽然听到小九如此煽情的说着她的过往，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些说不出来话，不知道为什么，小九明明只是随口一说一件事情，可是我的心里却突然感觉有什么被揪了起来。
见我没有说话，小九便自顾自的说道“后来，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去了九虚宫，在里面人不人鬼不鬼的待了三个月，死活一念的，换来了一身疤痕”。
忽然，我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剧烈的跳动，甚至脑门都开始渗出来汗水，可是我却疑惑，这一句话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东西啊，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反应？
小九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一边轻轻拍着沈夜，一边说道“我还记得当时他的原话”，说道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后视镜，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小九意味深长的眼神，只见她苦笑了一下。
接着说道“我感觉抱着你，就是在抱着安全两个字，哪怕我已经四面楚歌，哪怕我已经走投无路，但是只要有你，只要能够触碰到你，我就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活着，就会有希望出现的可能”。
这一句话说罢之后，小九忽然有些出神，也不再多言，我透过后视镜看着小九，她似乎在回忆，而这回忆之中，又好像有许多不好的东西，虽然我此时此刻很不舒服，甚至还有些许头晕目眩，但是我还是好奇的来了一句“那后来呢，后来你的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因为我的话，小九忽然回神，然后笑了笑，笑容里似乎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她最后终于说道“他死了，我没能保护好他”。
“哦……，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我听闻了小九的话，心中忽然有些怅然若失，随口应和了一句之后，便没想到小九又忽然说道“他的死，也是我对他的一种保护，他活着，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