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清亮的剑光斩碎了蛛网，不仅仅如此，林子安手中的剑荡起光环，划过一个弧度，再斩向与自己心灵相通的其余十几人，将那些萦绕着他们的黑暗统统斩断。
一缕渺小的光焰自虚空中无端自生，紧接着迅速壮大，煌煌恢弘宛若炽日，驱散了所有负面状态。
登时，十多个灵魂骤然一清，不再于心魔中挣扎！
但是——
“天魔尔敢！”
斩断心魔的林子安眼神清明无比，看向整个大阵，却发现周边，大阵之外，在绯红月华的增持之下，魔气衍化的灰白雾气源源不断，侵扰向周边更多的少年少女。
这周围几个院落除却自家院子，有空置的都被他租赁了下来，此刻哪里都沉睡着那些过去流浪，被周宇奴隶过，不具备灵根资质的少年少女们，以及街道的老少街邻们。
他们本就意志在这诡异红月照耀下摇摇欲坠，抵抗力远不如这些修行过乌鸦帮功法的流浪子，一部分甚至已经指控化作街头游尸。
在心魔刺激下，这些人的灵魂被魔气拖拽侵蚀漆黑化，难过内心三问，朝着深邃的黑暗中而去。
短短一会儿，几个院落就有活生生的人惊惧，身体爆裂而死，更有甚者脑颅爆开，气血逆流，肺腑迸裂而死。
待林子安发现，已经是三十多人接连死去，整个流浪子团体只剩下一百人不到存活。
他再也忍受不住，便怒喝一声，双眼瞳孔化作灰色，操控阵内预留的剑煞，拔剑出鞘！
这一刻，林子安心中有且只有一个念头。
以此兵刃，杀尽满城非人猪狗！
杀！
杀！
杀！
这正是浑身劲气通透，灵肉合一，如有神助的一击！
在林子安刺出此剑后，惊神之阵的阵法中，那阵基勃发的太白剑煞也微微偏移，诸多澄澈清明的剑光合一，化作了一道纯粹愤怒与杀意构成的剑光。
剑光笔直呼啸而出，撞击在黑雾最深处的某个核心上，在‘咔嚓’一声后便将其粉碎。
玄真之煞爆发四溢，剑气纵横，漆黑魔气全部被粉碎退怯。
那些藏匿在雾气中，纠缠拖拽少年少女灵魂的锁链，诱导人不断沉入妄念幻想中的魔意，都被澎湃的罡风彻底粉碎，然后吹散开来。
方圆一公里内，灰白雾气被驱逐了个干净。
斩却【心魔】，林子安却没有感到疲惫，斩却心魔所在位置有一缕乳白色精气钻进身体，补充身体精神消耗，甚至体质都隐隐有提升突破之感。
林子安挑眉，带着些揶揄之色开口道：
“两仪大人，看来计划有了偏差，似乎有个不知道什么名堂的天魔潜伏啊。
“虽然已被我斩杀。”
“那些人在搞什么？”
书灵显然也有些意外，回过神来道：
“那是【心魔】，实实在在存在的，有着自我意志。
“这种低阶天魔形成相当随意，但凡魔气聚集，人心扰动骚乱之处，就有可能形成，但如无根之萍漂浮不定，智能也不太高，完全凭借本能行事，放任不管十天半个月就会自然消散。”
“天魔人人得而诛之，斩天魔天道还会赏赐玄元之气，有诸多妙用。喏你刚才吸收的就是。”
“问题是……”
说到这里，书灵语气多了几分困惑与严肃：
“以这个镇子的骚乱程度和魔气淤积度，形成天魔不足为奇……但构成的速度也太快了点，且刚才那心魔神志更加灵动，可这形成心魔的灰白雾气只是溶解降级的惰性魔气……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林子安很容易接受理解了它的意思。
“溶解降级的惰性魔气生成天魔速度却更快，若无其他原因，只能说明这雾气魔气含量比预想要高，推测下来有一个稳定的供给源头源源不断提升着魔气的浓度……”
书灵认可了这个想法：
“这片地域魔气最多的地方就是我当初陨落的遗迹所在，那里淤积的魔气形成了大量魔物，对这个城镇的平均水平而言有一定难度……有人在抽取释放那里的魔气。”
“这个红月定然是一个庞大的阵法在支撑，若是不想个办法关闭，极大可能会引发灾害，甚至形成席卷这片平原地区的魔灾……打起天魔的主意，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类真是疯子。”
林子安点点头：“没问题。”
这红月显然是造成城镇内诸多修士人族发狂异变的原因，灰白雾气也与之相关，要想救下这个城镇的几万居民，就必须要关闭它。
乌鸦帮……上古仙道遗迹也在那边……
林子安深深吐了一口气。
斩【心魔】的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一口气驱散了周边范围的雾气，短时间内这里的居民生命状况不会进一步恶化了。
第一批救的流浪子率先醒来，剩余的那些少年少女们也不用重复激活阵法，一次性达到了目的。
“唔。”
柏道辉，柯元柏等人睁开眼睛茫然爬起来揉着发疼的脑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们的目光先是落在彼此的同伴身上，接着落在了十几米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身上。
“我们这是活下来了……林大哥！”
“大哥你回来了！”
“奇怪，我应该是在爸妈身边……不对，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做了个梦，一个很糟糕的梦……这是哪里？”
挣脱魔气侵染后，所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还有些人意识还未摆脱方才的幻境，一时间没能适应过来。
半分钟后，适应力高的几个少男少女来到林子安身边汇报消息。
“大哥你回来太好了！”
“这是一场噩梦，妖兽潮，帮派火并，所有人都杀疯了眼，我们也联系不上大哥，镇子外镇子内，到处都是混乱，我们反应及时也有不少同伴折损……”
“林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作为流浪子中的元老，柏道辉，柯元柏，尹兰等人还算冷静，没有激动地扑上来宣泄情绪，而是说起了林子安离开镇子几天内发生的事情。
只是语气不免哀伤。
林子安走后，乌鸦帮一切运转如常，几个流浪子找不到什么问题，但也能嗅到那暴风雨下的宁静，风雨欲来的气势，担忧之下就提前开始转移镇子外的资产，转运货物。
但千算万算，如此警惕谨慎之下，他们还是慢了半步。
他们只转移了部分武器，最关键的生产设备之类没有时间搬运，只能祈祷不会在妖兽潮的直接冲击范围内，而加入帮派的流浪子与流浪儿之间的比例差过大，难以全部护住，全员撤离的时候也有了不少损伤。
灾厄还未结束，进入城内后，大家又突然发现了一轮诡异的红月升起，紧接着就有古怪的雾气弥漫，紧随而来的还有乌鸦帮通过灵网通讯，鸦网等发布的战斗命令，可这些已经来不及在意了……
受到红月照耀后，最先感到不适的就是加入乌鸦帮的流浪子们，功法瞬间暴走，脑海中仿佛分裂成了两个声音，其余流浪儿也好不到哪去，大多数少年少女都没有修为或者开灵精气如丝的地步，坚持没个十几分钟就大多昏了过去。
城镇内，街道上，仿佛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仅有了一些尚存理智交流之人，也是猛虎帮成员，那些人也不是很正常的样子，除却他们之外的见人就杀，优先乌鸦帮成员。
在绯红月华照耀，雾气弥漫之下，但凡有人不小心受伤，伤口裸露在空气中，理智就会迅速退去发疯，周围死去的尸体也会被啃食吸收变得更加凶暴。
彼时理智尚存的流浪子们害怕，半点都不敢靠近战斗区域受伤，还能坚持住清醒的人彼此协作，将那些昏迷过去的同伴们转移到了据点内。
大家都还记着林子安的提醒，平日里修行也算刻苦，因此比起其余乌鸦帮成员好一些，维持清醒的时间更久，大多数人都未做一些追悔莫及的事情。
但一轮轮的灾难下来，那些昔日可以笑着打招呼的同伴们消失了不少。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个流浪子们躲避等待中昏迷过去，林子安赶到斩心魔救下他们。
若是再晚一段时间，这些人受到的魔气侵蚀加深，与外面那些疯狂的行尸走肉也好不了多少。
“……”
林子安缄默了几秒后：
“大家先去帮忙唤醒那些没什么修为的兄弟姐妹们，陷入魔气侵蚀幻境中太久，难免身体虚弱。”
“叫醒大家后再做打算。”
有了林子安在，之前的几个主事者柏道辉等人压力松了不少，纷纷领命执行林子安的安排，去几个院子里唤醒大家。
林子安看着远处再度聚拢的灰白雾气，脸色上看不到什么沮丧低落之情。
站在流浪子面前，他就是大家的领袖，谁都可以害怕，唯独他自己不可以。
这不是与家人独处。
苏醒的十几个流浪子忙碌起来的同时，小四来到了林子安身边。
他似乎猜出了林子安的打算。
“小安，稍后我们分开行动。”
“四哥？”林子安有些惊讶。
小四呵呵笑着，食指刮了刮林子安的鼻子。
“行了，我还能猜不出待会儿你准备做什么……这些拖后腿的小孩都救了，还能看着这几万人去死不成。”
“小安，也许谁都认为不可能，但我相信你。你生而知之，我这个当哥哥的没资格对你说教什么。”
“唯一要说的……活着回来。”
林子安看着他，点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四看着封锁遭受冲击的城镇，外面依然对峙战斗的两尊紫府战力，叹了口气：
“我也该做点大事了，不能什么都让你一个弟弟做了去，要是无人护着，你们就这样直愣愣出了城镇，免不了十死九伤。”
揉了揉林子安脑袋，小四挥了挥手，大踏步朝着外面走去。
“走了。”
林子安目送他离开。
四哥走了，看起来似乎接下来要有一个重要战力离场，但恐怕将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
林子安猜测，大抵落在了‘归义军’三个字身上。
书灵感慨道：“你倒是有个好哥哥。”
林子安瞥了它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当然。”
片刻后。
流浪子，流浪儿们之中幸存的所有人，平日里管理他们的小队长柏道辉，卫康等人都肃静矗立。
林子安不在时，他们能保持镇定，却总是意见相左，讨论半天拿不定主意。
而现在，林子安回来了。
这个还算团结的群体很大程度上依赖着林子安的个人威望维持着，也只有林子安，能让他们没有半点质疑地执行命令。
林子安也看着他们，看着一路走来的同伴们——然后开口。
“诸位兄弟姐妹，趁着这个机会，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
林子安讲述自己执行任务中的经历，在那些亡魂，战偶上所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
林子安用已经以自身为基点独立运行，与外界切割的鸦网向所有人发送了一段话语，一段记忆。
他毫无保留道：“乌鸦帮从始至终都不是他们自称的那样，不止是他们，猛虎帮，整个常乐镇莫不如是。”
“他们漠视人命如草芥，你们亲眼看到了镇子外，镇子内发生的一切，我们卷入了一场阴谋当中。”
“黑帮欺骗，欺虐，压榨我们。将抢夺高资质灵根的行为包装成救世主，将不合格的孩子剔除杀死，尸体也不放过当做药草废料……”
“他们的话，没有一句不是谎言。为帮派卖命多年的老人也不愿放过自由，敲骨吸髓压榨了个干净，兄弟姐妹们的性命，在他们的帮派游戏中没有意义地死去。”
“他们，被‘吃’了。”
林子安的思绪扫过所有人，扫过幸存的九十多人心中。
但在第一时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反应过来林子安究竟说了什么，他们刚刚从心魔中脱离，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一时间，悉数拥挤在一起少年少女们掀起了嘈杂声浪。
他们也是人，有自己的爱与恨。
有自己熟悉的伙伴，有痛苦的回忆。
他们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朋友伙伴的死，那冰冷冷的真相，他们无比悲伤，即便是魂魄也发出了哀痛的凄泣。
阴云遮蔽，烈火烧红了远处的天边，闪电撕开了寂静，锋锐的杀气破开了这长久的【夜】。
他们仿佛真的亲身体会了林子安经历的一切，在地牢中穿行，在庄园中寻觅，他们怀着畏惧真相的心，恳求着苍天与黑帮仁慈的软弱，怀着心知肚明的真相，揭开了金丝羽衣下的斗笠。
他们看到了那披着人皮的骨。
看到了囚禁其中的亡魂。
看见了药草下的颅盖骨，攀爬在熟悉的人身上的根须。
沉默。
“不，不可能的……”
“怎么会这样，高彦哥……”
“小宁，居然是这么荒唐的真相……”
“小波……”
“香姐，怎会如此……”
一些人从林子安记忆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名字，情绪顿时失控：
“不可能，香姐不会死，她没有死！我们说好了明年见！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守约……大哥你在骗我对不对！”
“大哥你骗人……”
他们接受不了这些真相，却被逼着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林子安看向所有沉默，压抑着愤怒与恐惧，知晓自己不过是猪狗货币的魂灵。
“接下来。”
他道：“猛虎帮与乌鸦帮决战，他们的目的是攻破乌鸦帮，拿到背后隐藏的秘密与利益，我也会去。
“主控阵法在乌鸦帮，关闭血月，笼罩在整个城镇的恐惧也会结束。”
林子安站在高处，目光威严，扫视众人。
“更重要的是——”
“复仇！！！”
他举起手来，振臂高呼。
“九世之仇，犹可报乎?”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众人看着发出高呼的林子安，没有人敢反驳，他们恐惧，战栗的心中，被什么炽烈的火热点燃了。
夜晚的寒风似乎也没有了那样冰冷。
所有人，只是看见了自己身前，那个第一个站出来，拿起武器的身影。
所以他们都站起身，拿起刀剑。
捶胸。
怒吼声震耳欲聋。
“复仇！”
“复仇！！”
“复仇！！！”
林子安手中凝聚血煞朴刀，遥指西方，发号施令。
“实力不够的躲回去，愿意跟着我的过来。”
“真相就在那里，不好与更不好，我会让你们看到所有。”
“列阵，出发！”
于是，黑暗中。
第一颗星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