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皱了皱眉,故意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对掌柜道:“那我们也要面就好了。”
掌柜问道:“您看来多少?”
红衣女子学着约翰逊副官的语气喊道:“有多少人,上多少碗!”
约翰逊目光一直不肯离开那红衣女子的一举一动,见这女人一进门就气势汹汹,显然有备而来,不禁也起了兴趣,笑吟吟问道:“这位小姐看着有些眼熟啊……”
红衣女子也道:“这位先生看着也是……”
约翰逊道:“上海很小,也许此前咱们在哪见过。”一边说,一边反复思索这红衣女子的身份。某种迹象告诉他,他肯定见过她,只是一时之下根本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红衣女子笑吟吟道:“是的,很有可能。”
“却又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就不要想了,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约翰逊还是不肯放弃,试探道:“小姐,您中文说得这么好,一定是中国人吧?”
红衣女子灿烂地笑了:“先生,您中文说得这么好,一定不是中国人吧?”
约翰逊大笑道:“哈哈,这位小姐还真是风趣。”
红衣女子道:“这位先生也很风趣啊。”
约翰逊看着红衣女子的众位手下,皱眉问道:“那这些位都是……”
红衣女子看了看手下众人,笑道:“都是我的朋友……”指着约翰逊身后人众道:“这些不用说也都是您的朋友喽?”
约翰逊笑道:“没错,没错,我的朋友。”两人人马再次互相点头示意,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然而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在这场看似和平的交锋中,可能下一秒就要刀锋相见。
约翰逊又问:“小姐,你这个时候来到莫干山下,一定是想明日进山吧?”
红衣女子道:“是啊,莫干山风景如画,早就想一睹风采。先生,您此行的目的应该和我是一样的,对吧?”
“哈哈,没错,目的是一样的!绝对是一样的!”约翰逊整说着。掌柜已带着众伙计把约翰逊的二十几碗面端了上来,一碗碗面摆在了桌上。众巡捕低头看着面前的面条,都是面面相觑,浑不知该不该吃。约翰逊看着桌上的面,忍不住皱起眉头。
红衣女子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约翰逊的脸色,见他不肯吃面,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嘲笑的神色。
约翰逊抬头看了看红衣女子,忽然有了主意,说道:“你们也点了面,让你们先吃好了!”说完,起身把手里的面端到了红衣女子面前。
红衣女子盈盈一笑,却又把面端回放回约翰逊桌上:“不用客气,你们先吃。”
约翰逊又把面端了回去,笑道:“我们刚吃了牛肉,不饿。你们刚赶路过来,你们先吃吧……”
约翰逊手下的众巡捕见状急忙热情效仿:“对对……你们先吃,你们先吃。”纷纷将面前的面条都端给对面的“老朋友”。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又把面放回约翰逊面前:“我们中国人最讲究先来后到,你们先要的你们就先吃。”一众手下也效仿着:“对对……你们先吃,你们先吃!”
红衣女子的手下虽然说的也是中国话,但语气却颇为生硬,语调转折之间浊清不分,平仄不辩,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在中国之内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人说话是这种语气。以约翰逊的经验看来,如此说中国话的只有一类人——日本人。
想到这里,约翰逊心中又是一阵恍然,不过却并不急于揭穿。
两边人马继续推诿,就好像热情的劝酒者一样,都把自己面前的面条敬奉给对手。一时间,整座客栈里的场面极为滑稽,若非亲眼所见,绝对没有人会发现世上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
两边正推诿中,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众人扭头看时,只见约翰逊和红衣女子一直推来推去的那碗面条竟应声落地,面条、瓷片、热气腾腾的汤水撒了一地。
红衣女子脸色一变,冷冷道:“您实在是太客气了……”说着,眼中露出一丝杀气,转瞬即逝。
这时,几个伙计又拿出十几碗新煮好的面条从厨房走了出来,对红衣女子一伙人说道:“你们要的面来了。”约翰逊手下的巡捕也是饿极了,几片牛肉根本不顶事。眼见十几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一窝蜂拥到小二身边,抢过面条当场大吃起来。
约翰逊看着地上的面条汤水,故意装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说道:“算了,我不吃了,睡觉!”说完,带着少部分几个手下走回客房。
红衣女子和她的手下也没有吃面,扭头对掌柜说:“我们也不吃了,快帮我们开房,睡觉!”
……
晚上,我采用林岩瞒天过海的计策同莎拉逃出了巡捕房大牢。走出巡捕房后,莎拉带我快步来到转角处,只见秦素秋正拿着一只包裹等在角落。两人急忙走了上去。
秦素秋道打开包裹,说道:“这是岩儿为你准备的衣服,赶快把你身上这尼姑袍换掉。”
我接过衣服换上,一边换一边说:“岩儿想得还真是周到。”
秦素秋问道:“你真打算连夜就去莫干山?”
“不然呢?”我反问道:“真等他们把宝藏翻出来?我惹出来的事,我要自己去了结。”
莎拉忽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一愣:“你?”
莎拉郑重其事地道:“我父亲还是得由我来劝阻,我怕你是阻止不了他的。我的衣服岩儿也为我准备好了。”说着迅速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
我点了点头,叹道:“岩儿准备得这么周全,好吧,车和司机在哪?”
秦素秋道:“岩儿家的两个司机一个陪林哲翰去了南京、还有一个早先请了病假……”
我这才有些傻眼:“啊?那怎么办?没有车我们怎么去莫干山?总不能跑着去吧?”
秦素秋道:“实在没办法,岩儿只能为你准备了那个。”说着用手一指街角树下,只见树下有一匹毛色光亮的枣红马正在欢脱地打着响鼻。
我才换好衣服。一看到那匹马只觉头皮发麻,捂着脑袋抱怨道:“啊?你们不是在逗我吧?三侠五义吗?让我骑马去莫干山?”暗想:“师母,你可真是我的亲妈啊,两个人一匹马,这可怎么走啊。”
秦素秋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你真跑着去?”
我无奈,对莎拉道:“也是,咱们走吧!”率先登上马镫骑上马鞍,又拉着莎拉上马,坐在自己身后。这才扭身对秦素秋道:“师母,我们走了,你好好保重。”
秦素秋不屑地嗤道:“保重什么啊?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要好好保护好莎拉,保证都给我好好的囫囵个地活着回来,否则我秦素秋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好的,好的,知道了。”我双手勒紧马缰,喊了声:“驾!”枣红马长嘶一声,当即在夜幕中飞奔而去。
……
虽然是夜晚,上海这座不夜城的街道却到处灯火通明,就连有轨电车也没有下班,依然忙碌地穿梭在马路中央。我和莎拉两人一骑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招摇过市,引来无数行人为之侧目。
莎拉躲在我背后,不时低头以躲避行人异样的目光。然而马背上实在过于颠簸,以至于她不得不时时抱紧我以稳定身形。
好在林岩为她准备的斗篷帽子很大,足以遮盖住她的大半张脸,让大家都看不清她的真实面目,否则明天报纸的头条可能就要被写成“洋妞与我骑马私奔”了。想到这里,她斗篷下的白皙脸颊忍不住愈发红润,砰砰乱跳的芳心也愈发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