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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二年,唐昭宗不纳杜让能之谏,冒然出兵讨伐李茂贞,两军交锋,果然反为李茂贞所败。李茂贞领兵进军长安问罪,昭宗害怕引火烧身,忙找人顶罪,杀死两个枢密使,函其首级遣使送往李茂贞大营,请其退兵。李茂贞不欲止兵,却上奏说主张发兵者乃是宰相杜让能,若不诛杀,无以向诸将解释,乃更挥军向前,陈兵临皋驿站。杜让能便对昭宗说道:“陛下不听为臣忠谏,其事若何?臣早就预料必有今日,陛下只有杀我,才可纾解国难也。”于是引颈待戮。唐昭宗泣下沾襟,恨不当初,乃诏命贬杜让能为雷州司户参军,复又赐死,遣使回复李茂贞,凤翔军这才罢兵回镇。从此之后,李茂贞便更有不臣之心。

李茂贞此后不断拓土开疆,侵逼东面州郡,复干涉河中郡立嗣之事,便与李克用发生冲突,一场大战终不可免。列位看官!你道李克用本据晋阳,却因何与凤翔节度使发生冲突?此亦所谓“三年河西、三年河东”,世事变化无常所致也。当初河中节度使本为平叛功臣王重荣,与李克用乃是多年旧友,互相照应,两不相犯。王重荣脾气暴虐,曾言语间侮辱部将常行儒,致其心生怨恨。光启三年,常行儒引兵夜袭刺史府,王重荣被害。当时王重荣之兄王重盈任汾州刺史,检校尚书右仆射,拜护国节度使,因制诏将常行儒处死,河中诸将请其代领弟职。奈何乾宁二年王重盈死后,重荣二子王珂与王珙反目,争夺河中节度使之位。因为王珂为长,复有李克用支持,唐昭宗便下诏旨,将节度使授予王珂。

圣旨一出,早就惹恼了李茂贞。因为利益所在,他却坚决站在王珙一边,绝不允许王珂袭此河中节度使之位。此时见唐昭宗听信李克用之奏,将节度使给了王珂,干脆不再徒作文牍之争,便复勾结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与华商节度使韩建两镇,一起发兵到长安问罪,逼请唐昭宗改换节度使人选,并求杀掉李磎和韦昭度两个宰相。那唐昭宗原是被打怕了的,初即帝位时的意志豪气早已消磨殆尽,此时焉敢驳回?遂收回前番任命,复下诏命王珙袭其父爵,韦昭度及李磎亦惨遭李茂贞及王行瑜分别杀害。李茂贞见目的达到,遂以养子李继鹏留守京城监督天子,自率大军回到凤翔。李克用因与王重荣交厚,闻说其子王珂遭人欺凌,且天子亦被挟持,如何不怒?遂立发大兵前至长安,欲攻凤翔,并解救天子昭宗。李茂贞自知打不过李克用沙陀军,更惧其三千鸦儿兵精骑,只理召回李继鹏杀之,以向唐昭宗谢罪。李克用趁此奏请昭宗下令追杀李茂贞,此时昭宗却复怕除掉李茂贞后,李克用必然势大难制,又欲保存李茂贞牵制李克用,遂以李茂贞有大功于国为由,不允其请。李克用只得撤兵北回,临行时对昭宗说道:“陛下今日不杀李茂贞,恐臣一旦离开,则京师便无宁日矣!”

唐昭宗暗道:“靠天靠地,皆不如靠自己也!”复命招募军队,使宗室统辖。李茂贞闻知,谓昭宗是在防备自己,于是又领兵进攻长安。昭宗新募军队不堪一击,闻风而作鸟兽之散。唐昭宗只好出逃,投奔华州韩建。李茂贞进入长安,纵兵抢掠,又将许多宫殿付之一炬。韩建努力调停,昭宗只得忍气吞声,非但不罪李茂贞,反加封其为岐王,拜尚书令。唐昭宗由此得以回到长安,却又被宦官控制起来。可叹!空有光复祖业志,奈何日薄近西山。

且说昭宗之所以不用李克用之言,致被李茂贞屡次欺负,亦乃事出有因,休怪一人。其一李克用出身沙陀贵族,非我族类,有安禄山前车之鉴,昭宗不敢重用;其次沙陀军在平灭黄巢之乱时功过参半,劣迹斑斑,实在令人难以恭维也。李克用曾助唐朝消灭黄巢,为兴复唐室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曾经兵临长安,逼迫僖宗再度流亡,昭宗自己也饱受颠沛之苦。尤其令昭宗心悸难安者,是当时几股藩镇势力中,李克用沙陀军天下无敌,对朝廷威胁亦属最大。李克用兵多将广,势力独雄,昭宗要削弱强藩,首先便将李克用列入目标,又岂敢令其吞并邻藩,愈加难制!昭宗心中难处,非后世读评史书者所能体会也,说话人在此表明。便在与此同时,朱全忠、李匡威、赫连铎合击李克用,获得小胜,于是三镇诸侯联名上书,表示李克用不除终是国患,奏请发兵攻打幽并之地。昭宗览奏大喜,欲其诸镇相并两败俱伤,又恐李克用得胜反噬,颇感难以决断,便召集宰臣会议,令三省及御史台四品以上官员讨论。不料除了几个大臣同意朱全忠等建议,朝中绝大部分大臣反对。昭宗急于改变藩镇割据现状,最终决意诏讨伐李克用,于是再次不从众谏,命宰相张浚为行营都招讨,朱全忠、李匡威、赫连铎等为招讨使,组成讨伐联军,择日向太原及上党进发。

李克用闻报,不料天子竟恩将仇报,不由大怒。乃命整军以待,并与部将商议道:“张浚一介书生而已,不知兵事,所率禁军亦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朱全忠虽然实力强劲,但其汴州处于四战之地,众敌环伺,亦无法对我全力进攻。只有李匡威、赫连铎所率大同、卢龙之军,才是真正对手。今其虽号为四路联军,我独击其二路可也。”于是分兵派将,派遣义子太保李存孝与亲子李存勖各引三千军去迎张浚、朱温,自率主力大军,前往抵御李匡威、赫连铎。再说张浚率领朝廷禁军,生怕被朱全忠等三个节度使抢功,于是不顾自己实力弱小,一味向前,兵至太原城下。且不扎营下寨,先于城外列阵,便令部将讨敌搦战。唐军骂阵未了,只听城内三声炮响,城门开处,一彪军马飞驰而出,乃是五百飞虎军,在唐军对面列开阵势。为首大将身穿铁甲,背负打将钢鞭,腰跨弓箭,手挺长矛,立于阵前高声喝道:“哪里来的毛虫,竟敢犯我太原边界?打虎太保李存孝在此,你们哪个过来与我一战?”声若洪钟,又宛似晴空霹雳,满场皆可听闻。张浚不由吃了一吓,便问左右参军道:“此位将军何人,竟有如此威势?”参军答道:“此乃李克用义子,代州飞狐道人,原名安敬思,是个放羊娃儿,去岁被李克用行军途中收留,教以武艺,便改名李存孝。”

张浚听了不以为意,又见对方只有五百军兵,较之自己少了二十倍有余,便道:“怪不得眼熟。那李克用收复长安之时,曾率众子上殿受封,这李存孝便在队列之中,因其瘦小,当时不曾留意,今日阵前观之,倒也还有些影像。你等诸将,哪个与我去擒此贼,以立首功?”话犹未落,身侧突出一骑紫花骝,马上大将身高八尺,膀阔三停,手提杆棒,扬声答道:“末将不才,愿擒此小贼,献予大帅。”张浚及众将看时,见是前部先锋薛勤,自称乃开国大将薛礼之后,武艺精熟。张浚大喜,许赞其三通战鼓。一通鼓起处,那薛勤催马出阵,便如狂风劲矢,飞至李存孝马前,低头叫道:“娃娃,就你这干瘦之人,也敢学人上阵临敌?着某的铁棒罢。”嘴里说着话时,手中杆棒已然举起,搂头盖脑砸下。

李存孝在马上仰视来将,在鼻子里哼道:“甚么东西,在这里乱嚷?”真个是会者不忙,只将手中长矛轻轻一撩一捺,已将杆棒逼至一旁,却不还招,拨马便走。薛勤以为对方是怕了自己,自后面大呼小叫,纵马便追。却见对面那五百飞虎军闻风而动,早有五十人跳下战马,飞步前来,分别手持长钩绳索,如同拿人之状。说时迟,那时快!李存孝马往前跑,人往后瞧,见离得敌阵远了,料定已是救应不及,便忽然停住战马,拨转马头,手中长矛便如灵蛇出洞,早已在薛勤肩头扎透一个窟窿。那薛勤奔跑正急,哪里料到对手竟能忽然止马回身?当即大叫一声,落于马下,被那五十名飞虎军兵上前拿了,绳捆索绑,押回本阵。原来那李存孝每次出兵,只带这五百军马,练就的阵前拿人武艺,百不失一。

张浚见先锋官被人家一个回合便即生擒,不由大吃一惊。正欲驱兵前往抢回,却听李存孝又是一声大喝,身后四百五十虎骑齐纵战马向前,手举陌刀,杀入唐军阵中。李存更不选别将,只认定敌军帅旗,直向张浚冲至。张浚左右参军上前拦阻,却被李存孝一矛一个,尽皆搠死,而自己马蹄不停,已入中军。张浚大叫一声,如见鬼魅,回身便逃,哪里还顾得复夺薛勤?于是唐军回身奔溃,直败出三十里之遥,回头见李存孝并未穷追,这才停步,渐渐复又聚拢。张浚命令查点人马,见折了千人有余,便命就地扎营,暗自心寒。

李存孝赢了一阵,倒也不贪急功,只追出十里便回,押着薛勤来向义父报功。李克用甚喜,命将薛勤推出辕门斩了,将首级悬于城门,重赏存孝及五百飞虎军卒。列位看官!因为《残唐五代演义》之功,对于李存孝其人,端得是天下皆知,以至神而话之,失其本来面目。话说人所著《卧龙令》、《五胡令》及本部《太祖令》,文中诸人皆系依据史实,不敢乱加添减篡改,以再误后来学史者也。根据历代演义及评书艺人渲染,说那李存孝是其母未婚而孕,指石人为父,真是岂有此理者。且谓“王不过项,将不过李”,说李存孝与霸王项羽并肩;又有隋朝李元霸之勇,皆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打遍天下无敌,亦堪作笑话听之可也。那唐高祖李渊与窦皇后生有四子,其一建成,其二世民,其三玄霸,其四元吉。其中玄霸早亡,建成与元吉在玄武门之变时被世民手下大将尉迟敬德所杀。李元霸者,当是小说家及评话艺人根据玄霸之名敷衍为之,并无其人其事焉尔。其后偏又有人矫枉过正,便说李存孝史上并无其人,完全是小说家言凭空捏造,其征战事迹亦是七拼八凑得来,此论亦失偏颇。李存孝之名多见诸史册,其事亦皆言之凿凿,岂容视若无其人哉!本书摘其史实,旁征百家,绝非敢称信史,但亦力求合情合理近实,似古人所云“虽不中,不远矣”可也。

李存孝原名安敬思,出身来历却也平常。却是晋王李克用前岁在代北征战,奉朝廷诏旨南下勤王平叛之时,在中途路上遇到安敬思,正在旷野放羊。因见其以手掷石块驱羊,无论远近,皆能如意驱使,欲左便左,欲右便右,于是大感兴趣,令亲兵唤至,试其气力。又见其勇武有力,自己三五个亲兵近不得身,且闻又是孤儿,不由大喜,便命亲兵随其驱羊还给主人之家,辞了佣工,留在帐下听命。后见其多智善谋,复又难得忠厚,便教以骑射功夫,收为义子,赐名李存孝。因常随李克用征战,但令担任骑将,分与五百骑兵管领,自号飞虎军。正是:千载英雄无敌将,出世气势便惊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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