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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倡均富王小波,未亨富贵意奈何;不如妻弟李顺寿,反倒活至七十多!

——第五十二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按下夏州甘陇,复说大宋东京汴梁。却说宋太宗赵光义自岐沟关大败之后,将曹彬等一班勋臣旧将尽皆贬职罢黜,全以亲信傅潜、王超、柴禹锡、赵镕、张逊、杨守一及弭德超等为禁军统帅,多庸碌之徒,临阵惧战。故此后在对西夏党项族李继迁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等战役中屡次失败,连丧王师。终因是党项部族厌战,李继迁等方与宋廷议和,算是令太宗在臣民面前稍稍捞回一些脸面。

甘陇战火未息,川蜀狼烟又起。西元九九三年,宋淳化四年二月,西川爆发王小波起义,义军所到之处,调发富家大姓除生活品外一切财产于众,得到蜀地农民呼应。次年正月,叛乱遍及西川,起义军并占据成都,建立大蜀政权。宋天子赵光义得知后,派遣两路大军征讨,由此战乱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说话的!你道那四川号称天府之国,自蜀后主孟昶面缚降宋后本应太平无事,蜀民因何乱起?此事却是说来话长。自唐末五代以来,西川历经王氏前蜀、孟氏后蜀两朝,虽较中原而言未经战乱,但两朝国主对蜀民皆极尽搜刮掠夺能事。唐末黄巢大起义转战黄河、淮河、长江、珠江流域,未曾扫荡到西川,但亦使蜀中豪强地主未受打击,与农民阶级之间矛盾尤其尖锐也。五代时唐朝衣冠之族多避乱在蜀,直到宋初土地兼并比中原地区更为突出。世族豪强地主占有大批旁户,以小民役属者为佃客,使之为奴隶,家或数十户,凡租调庸敛,悉佃客承之,旁户素役属豪民,皆相承数世,困苦不堪。宋灭后蜀以后,曾纵兵大肆掳掠,且将后蜀府库金银珠宝、铜币重货、绢帛布匹轻货等运往京城开封,号称日进纲。为此强征大量民夫,水陆兼运,以十数年方才运完,蜀民负担愈加沉重。

四川成都一带人多地少,农民协稼不足以自给,便多兼营纺织、采茶等业。北宋朝廷所设官府于是立“博买务”,垄断布帛贸易,肆行盘剥。因禁止农民与商贩自由买卖,豪强地主则趁机释贱贩贵,投机倒把,敲剥百姓,从中渔利。由是农民不断丧失家产,商贩被迫失业,手工业遭到严重破坏。官府又将茶叶划入专卖,对茶农低价购茶,高价卖出,使广大茶农纷纷破产,生路断绝。彭山县令齐元振刁钻狠毒,贪婪至甚。宋太宗禁止地方官员贪污,派钦差到蜀地调查,齐元振闻听钦差将至,便将贪污得来财物分散藏在富商家中。钦差到彭山县,查不出县官贪污行为,回去向朝廷回报,太宗下令嘉奖齐元振清白贤能。齐元振骗过朝廷,愈加搜刮,至民怨沸腾。至太宗淳化四年大旱,造成饥荒,农民为天灾人祸双重胁迫,终于奋起反抗,发动武装起义,共推青城茶农王小波为首。史说王小波乃青城县味江人,因深知彭山百姓心中所怨,遂奋然揭竿而起,带义军攻打彭山,旁户纷纷参加,迅速占领县城,杀贪官齐元振,将其平日从百姓手中搜刮得来钱财,尽行分之,并对百姓宣称道:“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又带兵北上,转战邛州、蜀州所属各县,众至一万余人。

十二月,义军在蜀州江原县与官军激战,王小波为宋将张玘冷箭所伤,射中前额。王小波扶伤而战,终于打败宋军,斩杀张玘,进占江原,但王小波却因伤势过重而死。王小波妻弟李顺被推为领袖,率部攻克蜀州、邛州,队伍扩大到数万人,并趁机攻克永康军及双流、新津、温江、郫县、彭州、汉州,对成都形成包围之势。淳化五年正月,义军猛攻成都,大败官军,十六日攻克成都府,众至数十万人。李顺乃自称为大蜀王,年号应运。义军面上皆都刺上“应运雄军”四字,分兵攻打诸州县境,东至巫峡,北抵剑门,南至嘉州。李顺军声势更大,不久攻陷剑南东西两川,关西为之震动。但因在剑南受挫终未攻取,便为官军入川留下通道,伏下败笔。宋太宗急令心腹宦官王继恩为西川招安使,统军从剑门入川;又增派雷有终、裴庄、尹元等率兵自湖北入夔门,并命张咏知成都府,伺机入川。

史说王继恩乃陕州人,初为张姓养子,取名张德均。因家贫无依,周世宗显德年间在宫中为宦官。后由后周入宋,宋初征灭荆湖、后蜀、南汉、南唐等割据政权之时,王继恩随军南下,多立战功。开宝中复姓赐名王继恩,为内侍行首,为太祖宠遇,任排阵都监,久领兵于河北。开宝九年宋太祖驾崩,皇后命王继恩速召皇子德芳入官,料理后事,王继恩却径自去南府宣召皇弟赵光义,继而拥立太宗登基,故得重用。先为永昌陵使,负责修建太祖陵墓事宜,太平兴国三年回宫任宫苑使,不久领河北刺史,掌管军械库存。雍熙三年北伐契丹之时,王继恩受命率师屯居易州,负责后方粮草供应,不久又做天雄军都监。端拱初年,王继恩领易州团练使,又为镇、定、高阳关三路排阵钤辖。身为宦官却常年在外领军者,王继恩在中国历史中亦可算作另类,绝不同于历代位居中宫控制朝政而弄权者也。

闲言少叙,书归正本。且说李顺攻占成都,举朝震惊。宋太宗即命王继恩为帅,授意全权处理军务,非十恶正脏外,皆可便宜从事。并暗嘱宜采取招抚诱降之策,宣布惩治首犯,协从者凡能归顺,都赦免其罪。王继恩领命出兵,乃采用当年太祖兵入后蜀故伎,分兵两路,一路以雷有终、裴庄并为峡路随军转运使,马步军都军头王杲为将,北攻剑门;一路以祟仪使带御器械尹元统领,西攻夔门,从南北两面向蜀中发动全面进攻。宋军压境之际,李顺义军主力正在围攻梓州,攻城八十余日仍不能下,致贻误战机,不能抽兵进攻剑门关,使王继恩顺利通过天险剑门,得以长驱直入。王继恩入川后,先集中力量夺取剑门附近战略要地,亲率大军进攻川北重镇剑州,另一路由曹习统领偏师南攻阆州。由剑门关至剑州一路上坡仰攻,不易攻取,王继恩便绕道小剑门,从西路旁攻,杀死义军五百余人,然后东攻汉源坡、育强岭,控制南下剑门道路。随后以主力军居高临下,猛攻剑州,迅速攻克,又在剑州南四十余里柳池驿攻破义军防守,斩杀六百余人。义军残部奔逃,杀溺而死者不可胜数。

剑州既下,王继恩乃率军南攻绵州,势如破竹,顺利攻克。曹习所领宋军也攻下阆州,复又攻取老溪,杀义军三千,余众投江而死。不久巴州也被巡检史胡正违攻占,五千余义军守兵大多战死。王继恩攻破剑州、绵州、阆州、巴州,一路高歌猛进,连战连胜。至此占领剑门关周围地区,控制官军入川增援及运粮通道,已立于不败之地。此时东路官军亦进入夔门,与王继恩合兵猛攻成都。乃先攻克周围城镇,使大蜀军内无粮草,外无救援,成都遂为孤城,终被王继恩攻陷。当时城内有十余万义军,战死三万余众,其余尽为官军所俘,大蜀王李顺则下落不明。王继恩恐向朝廷无法交待,遂以貌似战俘替代,命枭其首上报朝廷。

成都既克,宋太宗召集群臣议功,中书省建议拜王继思为宣慰使。太宗认为不宜违背太祖休使宦官干政预事遗训,称宣慰使是国政之本,不可授于宦官,可授以其他官职。学士张泊、钱若水议奏另立宣政使,授予王继恩,序位在昭宣使以上,并领顺州防御史,太宗从奏。由此王继恩手提重兵据守成都,大摆威风。常召集部下亲信宴饮取乐,每次出行前后奏乐,骑兵肩卫,另备专人执拿博局棋枰,威震郡县。仆从也侍势蛮横,士兵剽掠钱财,奸淫妇女现象更是屡见不鲜。大蜀府库金帛一百四十余万被抢劫一空,官军所到之处犹如蟥虫过田,民无孑遗,使得百姓及大蜀旧部重新反叛。成都失陷后,义军仍在各地战斗,余部在大蜀将领张余领导下沿长江向川南、川东进军,连克嘉州、戎州、泸州、渝州、涪州、忠州、万州、开州,拥众十万余人,声势依然甚猛。官军攻克成都之后,宋太宗命将成都府改称益州,使张泳任益州知州。张泳上任之后,便向宋太宗反映王继恩在蜀为人骄横、军纪败坏,只顾饮宴,不尽力剿贼。宋太宗命察属实,乃命内押班卫绍钦同王继恩共同管理成都事宜,又遣枢密直学士张鉴、西京作坊副使冯守规传督宋军,加紧围剿起义军残部。王继恩部将王文寿率军在遂州一带追讨义军余部,因对士卒粗暴专横,部下动辄得咎。指挥使张嶙怨恨,趁王文寿就寝时杀之,并率所部投奔张余。宋太宗闻奏,欲将降卒妻子全部处死,近臣以为不可,建议遗将前去招抚。太宗从之,令巡检程道符前往宣谕,降卒果然斩杀张嶙纷纷降归,将张嶙首级送给王继恩,以求免罪。王继恩遂以归卒为向导,发兵前往镇压义军余部。

宋至道二年二月,张余在嘉州被俘;五月,李顺余部王鸬鹚在邛蜀山区称邛南王,攻打邛州、蜀州,不久亦告失败,由此两川复又平定。宋太宗见闻收复两川,乃诏封随征将士,三军皆记功行赏,由此朝廷内外全无怀疑李顺已死,又因王继恩势大,更无细究此事者。不料直到三十年后景祐年间,突然有人告发说李顺尚且存活在世,还说就在广州。朝廷遂令巡检使臣陈文琏负责彻查,陈文链根据告密者提供线索,果然捕获将其捕获,经旧部降将指认,该人确实便是李顺。当时李顺已经七十多岁,老态龙钟,陈文琏将案情审讯清楚,用囚车将李顺押赴京师,复核再审,最终确认属实。由于当年报功之时说李顺已被斩杀,朝廷对平蜀将士论功行赏早已实施,且都记录在案刻之于史册,故此朝廷便未公开此事,只是命杀李顺,又给陈文琏加官两级,使为閤门祗候了事。故史录不更,保持李顺乃城破被杀。

关于此事重被翻案,李顺死而复活,活而复斩,犹如公案小说话本,自然不能录入官史,至令前后所载矛盾。其李顺事件真相,乃是北宋大臣沈括发现。因陈文琏是泉州人,康定年间致仕回籍,沈括与其乃是故交,便去家中拜访。陈文琏家中有李顺一案审讯卷宗笔录,闲谈时便拿出来给沈括观看,前后始末甚为详细,不容作伪。据李顺口供所载,当初是由于王小波不能得到部众拥戴,部众便共推李顺为首领。如此说来王小波战死亦成疑案,似因内讧而死更为接近史实。而官军攻克成都之时,四面重围密不透风,李顺又是如何逃脱,后至广州隐匿三十年之久?据李顺口供,却原来是其接替王小波后,先征集富人大姓全部财产,除留其家足用,再除军资,其余全部用以救济贫苦农民,故得蜀民拥戴;后又大量录用才干之士使为地方官员,又得庶民士人拥护。成都将破之时,蜀中百姓争相拼死掩护,李顺方得以杂于难民之中逃出城外。李顺被官军谎称斩首若干年后,蜀中百姓仍然怀念不已。

宋至道元年,寇准自青州任满召还,升为参知政事。寇准身为鬼谷门第五十一代掌门,自然精通周易算法,已知太宗来日无多,遂劝太宗议立太子。太宗变因寇准乃是陈抟老祖贤徒,故深为依赖,遂纳其谏,二人商定欲立三子赵元侃为太子。至道三年二月,太宗病重,朝中为谋立新帝展开明争暗斗。李皇后素来不喜赵元侃,因此命王继恩乘太宗病重期间,暗中串联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知制诰胡旦等人,与李皇后一起谋立赵元佐。宋太宗共有九子,长子便是元佐,自少机警聪慧,亦深得太宗钟爱。后因皇叔秦王赵廷美被诬遭贬,元佐倍受刺激,导致精神失常。后因纵火焚烧东宫,被废为庶人,幽居南宫。故此太宗与寇准议立嗣子之时,便未考虑这位被幽太子,欲立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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