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八年(1580)8月23日,红叶军抵达了鸟取城。鸟取城坐落于因幡国中部的久松山的山麓,地势非常险要,城墙的高度也远超寻常日本城池,可谓是易守难攻。鸟取城城下町就在因幡国内最重要的水源千代川东岸,千代川冲击形成的鸟取平原也是因幡国内最重要的粮食产地。而在千代川西岸十里外的海滨,则是因幡国内一块巨大的内湖——湖山池,这也是整个鸟取平原附近重要的水源。
红叶军抵达时,羽柴军的15000大军在鸟取城西南扎营,而明智军的10000人则在鸟取城东北扎营,目前没有进攻鸟取城城西的城下町,不过城下町里的百姓也早就因为担心兵乱而逃走了。羽柴军和明智军都分出了一部分的部队去控制刚刚到手不就的美作国和但马国,因此没办法全师而来。
“这城可真高啊。”朝比奈泰平在安营扎寨后就领着宇喜多八郎跑到营地里的一处小高地上眺望着鸟取城。
“父亲就在那里面…”宇喜多八郎指着鸟取城城头飘扬着的“儿”字旗,“那是宇喜多家的旗帜。”
“嘛…这么险要的城池,之后估计要有一场血战了。”朝比奈泰平看了眼宇喜多八郎,长叹了一口气,随后说出了一句自己的立场上显得有些古怪的话,“希望令尊能平安无事吧。”
“一定要打吗?”宇喜多八郎非常不安地抿了抿嘴,“会死很多人吧…我还有很多认识的叔叔在里面…为什么一定要打呢?”
“因为织田家这次出征的目的就是要消灭掉毛利家的从属们。”朝比奈泰平又叹了口气,不久前织田信长发来了新的命令,认可了羽柴秀吉对于尼子军背叛织田家、倒向毛利家的报告,宣布剥夺了尼子军的领地,同时要求羽柴秀吉、明智光秀和雨秋平务必将山名家、宇喜多家、浦上家、尼子军这四家负隅顽抗的大名消灭掉。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招惹过织田家…”宇喜多八郎仍然像上一次争论时那样,保持着同样的观点。
“乱世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不过其实,织田家做的也没错啦,我们殿下就经常这样讲。”朝比奈泰平回头看了眼在风中飘扬的枫鸟马印,“乱世已经一百多年了,这样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终究是百姓受苦。如果能早日平定天下,终止战乱,百姓就可以安居乐业了。不过平定天下的过程,肯定是要付出牺牲的。织田家现在就在做这样的事呀。”
“啊…好像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可以永远不打仗的话…”宇喜多八郎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摇了摇头,“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打不下来鸟取城,这样父亲和其他叔叔们就可以活下来了。”
“很难,想守住真的挺难的。我们这里好几万精兵,领军的也都是织田家的名将,而鸟取城内不过是万余残兵败将罢了。”朝比奈泰平对宇喜多八郎坦诚地道,“鸟取城肯定守不住的。”
“如果真的守不住,可以让我去劝降吗?”宇喜多八郎忽然扯了扯朝比奈泰平的衣角道,“我一定可以说服父亲让他不要再打了,大哥可以去和红叶殿下说说,让他留父亲和其他人一命吗?”
“以我们殿下的风格,肯定是会手下留情的。但是这不是我们殿下一个人说了算的,中国地区的攻略到底还是由羽柴殿下和明智殿下说了算的,而且一方大名的处置也必须经由织田大殿认可。”朝比奈泰平非常为难地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会努力替你说说的。”
“太好了!谢谢大哥!”虽然只是得到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但是宇喜多八郎仿佛却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希望一样,兴奋地挥起了双手。
“那当然,你可是我小弟啊。”朝比奈泰平虽然知道这事情很难,但是看着宇喜多八郎的笑容,他也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管多难都要拼上全力。
就在这时,森兰丸带着一小队人忽然赶了过来。
“朝比奈前辈,原来您在这里啊!”急得满头大汗的森兰丸看到朝比奈泰平后匆忙上前道,“赶紧带着宇喜多少主回主帐,殿下要找你们。”
“什么事情这么急?”朝比奈泰平一边拉着宇喜多八郎走下山岗,一边朝森兰丸问道。
“不清楚,但好像来了羽柴家的人。”森兰丸老实地应道,而一向对政治毫不敏感的朝比奈泰平自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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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比奈泰平带着宇喜多八郎回到主帐后,立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黑田孝高。他是羽柴家的军奉行,以前也和雨秋家打过交道,作为雨秋平侍卫的朝比奈泰平自然认得。黑田孝高身后还跟着几个羽柴家的侍卫,正在主帐里等待着。
“这位便是宇喜多少主吗?”黑田孝高看到朝比奈泰平领着一个少年进来后,就开口向雨秋平确认道。
“正是。”雨秋平点了点头。
黑田孝高见状皱了皱眉,看起来非常的不满意。雨秋平明白,他是觉得雨秋家的警备措施实在是太疏松了。
“既然如此,那就交由我们吧,多谢红叶殿下和雨秋家替我们擒主宇喜多少主了。”黑田孝高向雨秋平行了一礼,随后就领着人向宇喜多八郎走来。宇喜多八郎被他们的气势给吓到了,匆忙躲到了朝比奈泰平身后。朝比奈泰平见状也有些着急,横出手来拦在宇喜多八郎身前,沉声道:“黑田大人,您要干什么?”
“哦?红叶殿下之前没和你说过吗?”黑田孝高转身看了眼雨秋平,又看向朝比奈泰平道,“山阳道地区的国人攻略取次由我们羽柴家负责,宇喜多家的少主自然也该交由羽柴家。”
“殿下?”朝比奈泰平闻言一愣,随后便越过黑田孝高向雨秋平确认道。
“织田家的规章的确如此,就像之前长宗我部家的人质会送来我们这里一样。”雨秋平叹了口气,向朝比奈泰平有些歉意地解释道。
“这样嘛…”朝比奈泰平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事已至此不是他闹一闹就能解决的,只得有些落寞地放下了手,转身非常歉疚地看了眼宇喜多八郎。宇喜多八郎担心朝比奈泰平自责,匆忙挤出了一个笑脸,对朝比奈泰平道,“大哥!没事的!如果宇喜多家的存亡是由羽柴殿下决定的话,我确实该去羽柴家那里啊!”
“啊…”朝比奈泰平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宇喜多八郎的脑袋,随后看了眼黑着脸的黑田孝高等人,非常警惕地对宇喜多八郎道,“到那边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就来找大哥,大哥给你出气!”
“放心吧大哥!我不会被欺负的!不会给大哥丢脸的!”宇喜多八郎朝着朝比奈泰平又笑了笑,随后向他深深鞠了一躬,低声道:“承蒙您照顾了!”
说完后,宇喜多八郎就向着黑田孝高走去。朝比奈泰平下意识地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可是手也还是无力地放下了,看着黑田孝高示意几个手下拿绳子困住了宇喜多八郎的手,把他牵着向帐外走去。绳子捆的很紧,宇喜多八郎的手腕都被勒出了红印子,但是宇喜多八郎却抿着嘴一声不吭。
走到帐门口时,宇喜多八郎最后扭过头来向朝比奈泰平笑了笑,朝比奈泰平也努力挤出了笑容,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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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喜多八郎被带走后,丢了魂似的朝比奈泰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雨秋平的帐内。
“殿下。”他有些焦急地看向雨秋平,“我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八郎吗?”
“有的吧。你是我的侍卫啊,我能见到他你就能见到。”雨秋平理所当然地应道,“如果宇喜多直家死了的话,宇喜多八郎就是宇喜多家唯一的继承人,作为大名级别的后嗣,肯定会被送到京都去控制起来的吧,平日里有些典礼也需要他么参加。到时候我去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
“那岂不是…很久才能见到一次?”朝比奈泰平思索了一会儿后,低声问道。
“这是乱世,能重逢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谁和谁又能保证一次普通的告别就不是诀别呢?”雨秋平苦笑了一下,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我无数次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和已故家督殿下的最后一次见面啊…明明他都和我讲过这个道理的啊。还有令尊也一样,虽然我当时已经有预感那次分别可能就是永别了,但还是没有好好告别啊…”
“那…我刚才岂不是也没和八郎他好好告别?”朝比奈泰平反应过来后有些懊丧地道。
“嘛,你们还好,你们都还小,以后应该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吧。”雨秋平躲闪着眼神没有去看朝比奈泰平,摆了摆手道,“去帮我把真田大人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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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比奈泰平离开后不久,真田昌幸就快步来到了主帐里,“殿下,您叫我?”
“你觉得…”雨秋平没有卖关子,而是开门见山地低声道,“羽柴殿下是想要活的宇喜多少主,还是死的宇喜多少主?”
“死的。”真田昌幸没有犹豫,果断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