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飞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一张纸。
这张纸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上面写着一道手谕,手谕的内容是让他在十一月月初之前往刑部报道,而按照他的计划,他在户部还有一个月多要待,请两个月的假,正好快过年,过年各大官衙都会放半个月的假,这样在元宵之前,他都是自由的。
这一道旨意,却彻底打乱了他躺平的计划。
年前都不能安生,他本来应该在户部待到年底,一定是贾尚书又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他都放假回家了,这家伙还想着办法赶自己走,他有这么不受待见吗?
夏侯淳从门外踱进来,说道:“恭喜你啊,马上就要成为刑部主事了。”
诸葛飞看着他,问道:“你也知道了?”
“今天御书房轮到我值守。”
夏侯淳看着他,兴致盎然的说道:“几部尚书为了你差点打起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差点打起来?”
夏侯淳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让他们讨论你下一个去哪部,那几部尚书为了此事险些打起来了。”
诸葛飞看着他,诧异道:“难道都抢着要我,最后刑部尚书打赢了?”
夏侯淳看着他,摇头道:“不,他输了。”
从夏侯淳的口中,诸葛飞才了解到了当时的情况,以及现在的他,在六部中是如何的神憎鬼厌。
“岂有此理!”
他一巴掌拍在石桌上,这个混账宋世美,利用他扳倒了韩朗不说,自己独吞了好处,扫把星的名头却让他背,这笔账先记在心里,以后定要让他痛心疾首,加倍偿还......
夏皇一开始说的是让他在六部各待二到三个月,到底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估计是是看情况而定。但实际上他只在户部待了一个多月,就要转去刑部。
看来光明正大的请假,在皇帝那里是过不去的,刑部相比于户部吏部,工作正常要少多了,不知道刑部会给他安排一个什么职,最好是一个闲职,安安稳稳的待够了时间,拍拍屁股走人,扫把星专克上司的帽子自然就会摘掉了。
皇帝说的是十一月上旬之前,诸葛飞自然不会违抗圣旨,十一月初八就‘早早’的来刑部报道了。
接待他的是刑部一名叫做许锦恒的侍郎,据诸葛飞了解这位侍郎有个非常牛逼的字,字文强,再配合他的姓....
刑部和户部不同,只有一位侍郎,许锦恒将他带到刑部衙之后,就匆匆的离去,似乎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他所在的刑部衙,虽然是刑部四衙中事务最多的一个,但比起户部可要清闲多了,负责断案的刑部并不是每天都要审案,因为下面还有朝阳县衙和京兆府衙,除非是人命要案,或是陛下特意安排的案子,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刑部是不接的。
一名官员对他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下官刑部员外郎,见过诸葛主事。”
诸葛飞见过了刑部员外郎,又在刑部那些令史和掌固面前刷了脸,左右看了看,问道:“郎中大人呢?”
刑部员外郎道:“杨大人前几日受了伤,回家休养去了。”
在刑部衙,除了刑部郎中之外,就属他最大,如今刑部郎中回家养伤,他便成了这刑部衙的一把手。
虽然这样一来,刑部的大事小事都要经他之手,有些麻烦,但刑部郎中都不在衙门了,总不会再有人说他是扫把星克上官吧?
刑部的官吏各自散去,一间值房之中,有人小声嘀咕道:“外面都说诸葛主事专克上官,看来传言果然不虚,他要来刑部,杨郎中在同一天内就崴了两次脚,还被热水烫到了,听说最少要休养两个月呢......”
有人立刻附和道:“太危险了,我们也要小心点这家伙......”
......
诸葛飞所在的刑部衙掌刑法和刑狱,平日没有什么大案,日常事务他都交给员外郎打理,一连几日都没有什么事情,也就是在值房里喝喝茶,写写稿,看看书而已。
“看闲书?”
刑部尚书洪云光头都没抬,说道:“看闲书总比找闲事要好,许侍郎希望他找闲事吗?”
刑部侍郎许锦恒眼皮一跳,他上次找闲事,已经让户部折了一名侍郎,他可不想走户部侍郎的老路。
虽然身在刑部,但京官难当,很多时候都要综合考量,他也不敢说自己处理的每一件事情都占着大义,为以防万一,还是不要主动去招惹那人才好。
许锦恒刚刚走进值房,便有刑部吏员匆匆走上前,躬身道:“许大人,有人报案。”
许锦恒眉头一皱,问道:“何人报案,所为何事?”
刑部是夏国掌管刑罚的最高部门,全国的重大案件都要汇总刑部,由刑部复核,但刑部平日里却不常审案。
京都有县衙,有府衙,这两个衙门,便已经能处理九成以上的案件,剩下的那一成,是最为棘手的,这两个衙门处理不了的,按照惯例,才会交由他们刑部。
不过,不常审案却不代表不会审案,只是平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都被掌固挡在外面,一旦进来通报的,必定是重案命案,但总的来说,这些重案命案,也要比县衙和府衙交上来的要容易一些。
那户部小吏道:“城东一富商今早发现妻子自缢于家中,特来刑部报案。”
“自缢?”
比起凶杀案,自杀案要简单的多,往往只需在刑部备案,不用去过多的探查。
许锦恒想了想,说道:“让刑部衙的人去处理吧。”
诸葛飞来刑部没两天,就接到了第一件案子。
刑部员外郎看着他,说道:“诸葛主事,此案简单,大抵是刑部的人过去勘察勘察,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将此案定性之后,就可以移交给县衙府衙了。”
诸葛飞想了想,才点头说道:“那就走吧。”
他虽然见过死人,甚至亲手杀过人。但那个时候,正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管不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但其实在心里对于尸体还是有一些恐惧的。
上一次的莲塘沉尸案他还和黑丝对吐了好久呢!
死者是城东的一个富商,昨夜在外喝了一夜的花酒,早上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妻子在房中自缢,诸葛飞简单的询问了一下案情,走出刑部衙门,正好看到一行人走进来。
赵曼柔远远的对他挥了挥手,问道:“哎,你要去哪里?”
不仅赵曼柔在,就连夏皇也换了一身寻常衣服,微服私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夏皇最近却是越来越喜欢玩这个调调了。
诸葛飞走上前,配合的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城东有一桩案子,我们正打算去探查。”
夏皇看着他,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道:“我们也一起跟去看看。”
办案不是看热闹,但诸葛飞也不能只说他们这次出去是有正事,让他们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领导有兴致,无奈只能和他们一起过去。
走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尸体已被从白绫上解了下来,但先行而去的刑部差役也还有几分办案的素养,并没有再让闲杂人等进入房间。
赵曼柔躲在夏皇身后,只敢偷偷的看上一眼。
一名小吏正详细的询问案情,诸葛飞走进房间,在四周看了看,目光最终望向白绫处。
他纵身一跃,身体便腾空而起,单手攀住上方的一根横梁,片刻后才跳下来。
翻墙或是上房这种事情,对如今的他来说,小菜一碟。
赵曼柔向屋内瞥了一眼,见到这一幕,立刻便睁大了眼睛。
诸葛飞走出房间,蹲下身子,掀开地上的白布,赵曼柔眼睛又立刻闭上。
此时,那小吏已经询问完毕,说道:“大人,死者是此柳姓富商的妻子,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家中,死亡时间应是昨天半夜,昨天晚上,姓柳的在外喝酒,彻夜未归......,仵作已经检验完毕,确定是自缢而死。”
一名身体富态的男子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恸哭道:“娘子啊,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不好吗,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不是自缢。”
诸葛飞摇了摇头,说道:“她是先被人勒死,再做出自缢而死的假象。”
夏皇上前一步,看着他,问道:“你如何断定她不是自缢,而是被害?”
诸葛飞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下官说的,是死者自己说的。”
“啊,死,死人也会说话吗!”
赵曼柔惊叫一声,立刻躲到夏皇身后。
夏皇看着他,目露疑色,问道:“死人焉能说话?”
“死人不仅能说话,而且往往比活人说的话更可信。”
诸葛飞看着他,说道:“但凡自缢者,在死前会有剧烈的挣扎,会使得白绫在梁上滚动,致使梁上多处尘土有变,若只乱了一道尘土,说明被害人是在死后被转移到这里的。”
“仅仅凭借这个,就能断定她不是自缢?”
夏皇看着他,疑惑道:“若是她一心求死,没有挣扎呢?”
“自缢时挣扎是人的本能。”
诸葛飞摇了摇头,又指着那尸体,说道:“况且,真自缢者,也有许多外在表现,如眼合、唇开、手握、齿露,勒痕深紫,缢在喉上则舌抵齿,喉下则舌多出,胸前有涎滴沫,臀后有粪出;若被人打勒杀害假作自缢,则口、眼开,手散,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亦不抵齿......”
他没有停顿,继续道:“此尸体颈间痕迹虽深,但口眼开,手散,舌不出,不抵齿,应是被人勒死后,假做自缢,所以,这应是一起谋杀案,而不是自杀案。”
那仵作闻言,仔细想了想之后,恍然道:“这位大人说的有道理,下官验尸多年,见过不少自缢而死的人,好像真如这位大人所说,和这尸体有些不同......”
夏皇仔细琢磨了一番,亦是觉得诸葛飞说的也有些道理,看了看他,问道:“你怎么连这些也懂?”
如果连这些都不懂的话,那些例如少年包青天和大宋提刑官的剧就白看了,而且为了应付这种场面的发生,连名侦探柯南他都看过了.....
诸葛飞看着夏皇,笑道:“大人忘了,下官也是一名大夫。”
“你不说朕.....我倒还真给忘了......”
夏皇目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是因为他的身份太多,新科状元,诗狂,翰林修撰,户部主事,刑部主事......
这么多身份也就罢了,他还干一行专一行,科考能连中三元,写诗无人能超越,在翰林院时是最博学的翰林,在户部时能提出治贪查腐新法,在刑部又对查案这么精通......,这种情况下,谁还能想起来他除了这些身份之外,还是新晋太医丞的师叔......
听了这些话,那柳姓富商早已涕泗横流,瘫倒在地,恸哭道:“大人,您要替小民做主啊,替小民的娘子做主啊!”
诸葛飞毕竟不是神探,询问了柳府丫鬟下人的情况之后,也没有得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只能命刑部先备案查访。
从柳府出来的时候,夏皇随口说道:“你在户部教给计史的那些妙法,宋侍郎已经向朕提出推行的申请了,朕觉得此法对朝廷大有益处,已经准奏,若是宋侍郎找你,你要协助他将此法推行下去。”
诸葛飞在心里暗骂宋世美这个无耻之徒,在户部时利用了自己不说,现在他已经离开户部了,居然还给他找事儿......
他心里骂着宋世美,脸上却还得露出笑容,点头道:“臣遵旨。”
夏皇没有再回刑部,半路上就回了宫,赵嘤嘤也跟着他回去了,回去的时候,诸葛飞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这小妞胆子这么小,估计这次几天都不一定吃得下饭了。
诸葛飞走回自己的值房,一名小吏走到许侍郎的值房门口,敲了敲门,走进去。
许侍郎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案子结了?”
“没结......”
那小吏看了他一眼,说道:“诸葛主事断定那不是自杀案,而是他杀案,命刑部衙的人去调查了。”
“他杀案?”
许侍郎重新抬起头,问道:“他怎么断定的?”
那小吏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再次叙述了一遍。
许侍郎怔了怔,随后便挥手道:“算了,那就让刑部衙的人去查吧。”
一般来说,自杀案和他杀案的处理方法全然不同,前者只需要在刑部备案之后,就可以留档不管了,后者则要麻烦的多,这种案件十件中难破一件,刑部积压了太多太多,再多一件也无妨......
他想到一件事情,说道:“上个月各地需要复核的案子,都送来了吗?”
那小吏点了点头,说道:“都送来了,只是刑部衙还没有审核。”
许侍郎看着他,说道:“那就先拿去刑部衙复核吧。”
诸葛飞坐在值房之中,本来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但早上才见过尸体,他虽然没有像赵嘤嘤一样被吓的脸色发白,却还是有些吃不下饭。
一名小吏将一大叠卷宗抱进来,说道:“大人,这是各地送来的案件卷宗,侍郎大人请您尽快审核。”
“放下吧。”
反正也没有什么食欲,诸葛飞干脆翻开一份卷宗看了起来。
朝廷对于人命还是很看重的,哪怕是犯了死刑的人犯,也要经过刑部审核,再由皇帝亲自审核之后,才会下最终的判决。
而在刑部,这些卷宗至少也要经过刑部衙和刑部侍郎两道关卡,只要任何一人觉得案件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便会打回重审。
这些卷宗里面包括证人的证词,仵作的验尸报告,以及地方县衙的记录文书等。
十一份卷宗他一一看完,只留了两份,将其他九份堆叠在一起,叫来了那名小吏,说道:“这几份打下去重审。”
那小吏看着他,诧异道:“这些......全都打下去重审?”
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全都打下去。”
这些卷宗除了这两份之外,其余几份,要么是证据不足,要么是尸检报告有问题,若是其他的案件也罢,但这都是人命大案,他的手指动一动,就有一人活不过明年秋天,容不得有丝毫疏忽。
或许刑部的人不觉得,但作为六部之中,唯一一个直接掌握百姓生杀大权的部门,更是要谨慎的行使手中的权力。
那小吏看了看诸葛飞,点头道:“属下遵命。”
诸葛飞对于县衙的审案流程其实已经十分熟悉了,深知如今各地官衙在查案上的缺陷在哪里。
洗冤集录上有这么一句话,“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诸葛飞对这句话记忆比较深。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所有案件中,没有比人命案子更重要的,命案探查时也没有比查清初始案情更重要的事情,要查清初始案情,检验又是最重要的一环。
夏国可没有洗冤集录,仵作验尸也处在一个很初级的阶段,类似于今天早上的案情,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县衙,怕都会简单的判定为自缢,这样对于官府来说是足够省事了,但民间却多了大量的冤案,甚至会有不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死。
他虽然咸鱼了一点儿,属于需要被人推着走的那种,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打算主动做点儿什么。
洗冤集录没事的话可以在线看看涨涨知识,当然,他有点看不下去,主要是内容太过劲爆,看多了吃不下饭。
限于当时条件和思想认识的局限,洗冤集录中,也有一些不科学的地方,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小小的瑕疵,掩盖不了此书的价值。
所以要是将这书中的一些经验方法写下来,足以利于刑部办案,足以流传后世。
诸葛飞对于法医的认识,仅限于在电视剧上看到的那些,可要著一本系统的法医著作,这还远远不够。
当然,照搬白嫖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