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严厉呵斥,吓得李龙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并一把将放置在桌面的黑市信牌全部扫落地面,高声呵斥道:“你这是贿赂,快带上你的东西离开这里!”
“哗啦——”
信牌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林少平在联合其他人做局。
做局对普通人可能很陌生,但对于体制单位和富商来说,每年都有数不清的案例。
像李龙认识的一位同僚,就因为管不住自己的贪欲,直接就被当做典型判了死刑。
林少平还没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捡走你的东西,出去!”
李龙再次厉声呵斥。
这声呵斥也让林少平如梦初醒,慌忙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信牌。
李龙则快步走向门口,猛地拉开办公室的门,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门外偷听。
门一开,他刚好看见仁安和任国非被审批科的一位男性科员厉声质问的场景。
“你们是什么人?”
“来这里做什么?”
“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男科员一连三问,语气咄咄逼人,一时之间让任安和任国非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李龙的出现,让任安瞬间回过神,打破了僵局道:“李主任,我是来拿入港证的。”
见是任安,李龙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心中长舒一口气道:“任小兄弟怎么来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到下午才过来呢。”
昨晚李怀明的生日家宴,他特意打听了任安的信息,也对后者的身份背景有了大致的了解。
蛇口距离南山办证处,开车最起码得两小时。
见自家主任好像和对方认识,原本气势汹汹,连番质问的男科员瞬间有些萎蔫,目光连连躲闪,此时显得有些尴尬。
“兵贵神速嘛,主要下午来的话,也怕李主任你要开会。”
任安的这句话由于是站在李龙角度出发,让后者听得极为顺耳。
在体制内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重要会议通常不会安排在上午,顶多是一些例行早会。
而到了下午三四点,群众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领导们就会召集开会,总结任务。
李龙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笑了笑道:“你比我想的还周到。”
下午他确实有个重要会议,还有市领导要来讲话,议题是《关于入港政策的调整,及如何高效发展市场经济》。
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毗邻港岛的深城涌现了无数富豪,当普通人还在骑着二八大杠、三餐无肉的时候,这些富豪已经能够豪掷百万购买进口奔驰车。
为了缩小贫富差距,带动市场就业与经济发展,关于“私营企业”和“市场经济”的议题频频出现在体制内的会议上。
“这位是?”李龙的目光转向任安身旁的任国非,略带疑惑地问道。
任安侧开一步,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亲大哥,任国非。”
“李主任。”
任国非伸出手,语气恭敬。
李龙与任国非握了握手,点了点头,随即招呼道:“先进来聊吧。”
说完,他侧目看向旁边的男科员,语气平静道:“你先去忙。”
“好的,主任。”
男科员如释重负,仿佛逃离了五指山的孙悟空,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任安和任国非跟随李龙走进办公室,而林少平也刚好捡完散落在地面的信牌。
只见他弯腰起身,他一扭头,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任国非,顿时愣住了,下意识地质问道:“任国非?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林总?!”
任国非也有些意外,他费尽心思找了林少平将近一个多月,却始终未能见上一面,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上。
“你们认识?”
李龙侧目问道。
“认识。”任国非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又补充一句道:“他是我前直属上司。”
他在“前”字上略微停顿,并加重了语气,显然是想表明自己与林少平的关系仅限于职场,现在并无其他瓜葛。
李龙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任国非的言外之意。
既然任安和任国非和林少平并非“朋友关系”,他也就没必要再留对方在这里。
“林总,我这边还有事情,你要不先回去?”
逐客令毫不留情抛出,这让林少平攥紧拳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任国非一眼。
他没想到,自己曾经当成接班人培养的任国非,竟然有朝一日会如此对待他。
然而站在任国非的角度,他觉得林少平的提携之恩早已经还完,不仅逢年过节都给他送礼,还替他背了不少黑锅。
再者就是,这一个多月林少平的避而不见,让他早就对林少平心灰意冷,不愿再有瓜葛。
林少平:“那就不打扰李主任了,日后我再登门拜访。”
“慢走林总。”
李龙平淡回应。
林少平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或许他也不会想到,任国非还有李龙这层关系,要不然的话,拼死都得向华南石油集团的董事会反映“假支票”的问题。
但一向谨慎的他,终究错过与李龙建立社交关系网的机会。
……
待林少平离开,李龙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左侧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红皮证件,随后递给任安道:“你的入港证,时效是半年,到期再找我续签。”
任安接过入港证,还不等他说话,李龙露出抹笑意道:“昨晚家宴,我家老爷子可没少夸赞你,还说让你多去他那坐坐。”
“是吗?”任安受宠若惊,又顺势说道:“正好我也给李首长准备了份生日贺礼,还请李主任转交一下。”
听到“生日贺礼”四个字,李龙的第一反应是任安要变相送礼,毕竟李怀明的生日已经过去,他连忙摆手道:“贺礼就拿回去吧,你多去他那坐坐就行。”
任安也看出了李龙的担忧,连忙从公文包取出一叠图纸,解释道:“我们没别的意思,这是我这两天画的CRT电视机构造图纸,还有维修的方法与注意事项,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李龙拿起图纸仔细翻看,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纸张,没有说夹带钞票之类的。
“李首长的那台CRT电视机年代久远,指不定哪天就又坏了,我这两天就抽空画了这些维修图纸,李主任你可务必要收下。”
任安又说道。
李龙没有说话,而是一张张图纸仔细查看。
不得不说,他被任安的绘图手法和心意惊到了。
这一沓图纸几乎包含了CRT电视机损坏后的所有维修方法,甚至连零件损坏后,去哪里购买,买什么型号替换都写了上去。
这沓图纸你说它值钱吧?
它不值钱。
因为没流入市场,也就没有价格,没有价格的东西值什么钱?
可如果你说它不值钱吧?
它能让一位大字不识的普通人,轻松掌握CRT电视机的维修方法,掌握一门维修手艺。
八十年代掌握一门手艺,那可不得了,不说大富大贵,让一家人吃饱穿暖绝对没问题。
总结起来就八个字:技术无价,价值自定。
在门外偷听,还没离去的林少平没想到,任安这个小年轻竟然口舌如簧,能说会道,把送礼都玩出了新高度。
可惜他信息有限,不知道李龙的父亲李怀明缺CRT电视机的维修图纸,不然的话,让他花2万块钱收购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