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列梅捷沃机场航站楼的玻璃幕墙蒙着层灰,穿深蓝制服的苏联海关敲章的劲大,声音像在夯地基。
二呆的牛皮钱包刚掏出就被穿着花衬衣的苏联青年盯上,那人用中文低语“你号,哥么,换卢布吗”。
二呆咧嘴说道:“不换,我们是来要饭的,没钱。”
轰走了换汇的贩子,云燕下意识的抓紧装六鼻镜残片的皮包,生怕硌出棱角。
走出了候机室,通道外接机的人不少,一张纸板上写着硕大的中文“周”字,那字迹还洇着钢笔水,写的着实不咋样,跟小孩画的一般。
举牌的是个戴圆框眼镜的瘦高男人,衬衣领口别着红星徽章。
“达瓦里希,是周同志么?”他汉语带的腔调像是拐弯的伏尔加河,“我是10003部队的谢尔盖-彼得罗维奇,中文名字叫谢明德”。他给我展示右手掌心,上面有一个战马印章的痕迹。
我点了点头,他双手揉搓,借着手汗错掉了印章,掏出手绢擦了擦,之后才和我们一一握手,领着我们仨上了轿车。
破旧的伏尔加轿车出了机场,二呆盯着窗外巨型镰刀锤子雕塑发呆,他说道:“你们这车一开咯吱咯吱的响,别一会散架了。”
谢明德说道:“不会的,我们现在经费有限,有这轿车就不错了。”
为什么这秘密部门在莫斯科的总部经费会受限?而在远东的戈东将军却那么排场,这里面的门道大家都心照不宣。
彼得罗维奇从手套箱掏出三本《星火》杂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把杂志递给了副驾驶的我,我打开后观瞧,里面内页夹着几张塞瓦斯托波尔造船厂工作证。
他掏出香烟点上,吐出烟圈说道:“达瓦里希,戈东将军说你们需要去敖德萨港,咱们可以先坐列车到尼古拉耶夫港,那里离目的地就很近了,这趟线路比较快”。他转动方向盘避开路面坑洼,接着说道:“但莫斯科有同志想先见你们,他说是你的老朋友了”。
正说着话,却又出了意外,后视镜里,两辆灰扑扑的拉达车正咬住我们车尾。谢明德猛打方向盘拐进小巷,急刹车让车胎响起尖锐的摩擦声,他迅速摇上了玻璃,嘴里念叨:“苏卡不列,别开窗,这是克格勃的人,戈东将军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他甩出句俄语脏话,飞快的驾驶,这破旧的伏尔加被他操控的得心应手。
几个弯道过后,谢明德已经甩开了那些暗桩,伏尔加轿车驶过莫斯科河时,九月的风卷着枯叶扑在挡风玻璃上。
谢明德为了让我们更好的观赏美景,故意放慢了些车速,圣瓦西里大教堂的彩色穹顶在落阳下流转着蜜糖般的光泽,云燕看着救世主钟楼投下的阴影出神,那后面就是恢弘的克里姆林宫和著名的红场。
云燕轻轻哼唱:“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二呆说道:“这是落日余晖,还没晚上了,小嫂子你这歌不应景儿,我给你来一首,咳咳,啊!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我说道:“好么,苦大仇深,你这应景?大夏天的哪来的冰河?”
云燕说道:“咱们别瞎唱了,你们看这些建筑,莫斯科之所以叫做千顶之城是由于它造型各异,颜色丰富的建筑尖顶,有一种北境童话中的美感,要是冬天下雪,红场周围的建筑落上积雪后更是美如梦幻。”
二呆问道:“谢同志,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谢明德说道:“达瓦里希,不要着急,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拐进老阿尔巴特街,又穿过几个街区,建筑逐渐破旧,空气里飘着格瓦斯发酵的微酸,还有烈性伏特加混杂着喀山火车站飘来的煤烟味。
二道问道:“这是什么味儿?这有人酿酒?
谢明德说道:“这里有人在酿造伏特加,用的是蒸馏法,所以有煤、酒的味道,咱们到地方了。”他说着把车停在一栋墙皮龟裂的五层楼下,三楼阳台上晾晒的床单印着褪色的原子塔图案,正是86年我们在赤塔见过的那种东德纺织品。
二呆说道:“这种五层楼我们天津也有,叫苏联楼。”
谢明德说道:“这是赫鲁晓夫楼,在赫鲁晓夫当政时期,我们苏联各地兴建了一大批5层楼高的小户型简易住宅楼,久而久之就被人们叫这名字了。”
云燕点头道:“我知道,1954年苏联曾建立了一大批,这是从法国引进,以廉价社会住宅样板楼移植的简易建筑,这种被称为赫鲁晓夫楼的建筑当时解决了大量莫斯科居民的生活居住问题。”
二呆说道:“刚才咱过来那趟街道看着挺好的,挺古朴,那叫什么街来着?”
云燕说道:“阿尔巴特街么?那是莫斯科市中心的一条著名步行街,起源15世纪,约1公里,紧邻莫斯科河,是莫斯科市现存最古老的街道之一,它虽狭小短促,只八九百米长,十来米宽,但古典风情非常浓厚,过去沙俄时期被称之为莫斯科的精灵。”
谢明德说道:“达瓦里希,不要聊天了,下车吧,你们的老朋友在等你们。”
他带着我们上到了三楼,在一处铁门前停下,用鞋跟在门框磕了两下,之后敲门,那敲击带着某种摩尔斯电码节奏,敲完之后他回身告诉我们,让我们等五分钟。
我们环视四周,楼道里堆积的《鳄鱼》漫画杂志上落满灰尘,二呆拿起一本,看了看说道:“诶哥,我在沈阳道卖旧书的摊位上看过,这是苏联五十年代漫画,你看这画的,是不是美国大总统嘟噜闷?这哥们还抱着个原子弹,手里攥着刀勒儿,介似要噶嘛,吓唬人?”
我说道:“还大嘚勒呢,哪来的嘟噜闷,人家叫杜鲁门,鳄鱼漫画讽刺大老美呗,咱别说话了,安静点,等人家开门。”
302室门开时涌出浓重的樟脑味,穿旧海魂衫的伊凡大叔一见我就爽朗的大笑,对着我就是一个拥抱。
我也愣住了,抱了抱大叔,之后说道:“伊凡大叔?您不是去勘察加了么?怎么……您加入10003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