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雁，你可不要把我们看扁了啊！”
“就是就是，即使你第一次参赛就拿到了冠军，也别小瞧我们！下一次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年少的男孩女孩站在同样青涩的李秋雁面前，充满不甘地叫道。
“……”李秋雁沉默了片刻，挠了挠头困惑地问道：“你们是……？”
“啊——呀！”男孩抓狂地捂住了脑袋，在原地表演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后，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叫何年年，刚才排老三的，她叫应怜意，侥幸比我高一名。”
“侥幸不是用在别人身上的！”应怜意不满地摇了摇头，叉着腰看向李秋雁，认真地说道：
“走得快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世上那么多天才，走得远才值得让人铭记！”
“好像很有道理。”李秋雁有些吃惊地看着这说话一套一套的女孩，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
“那我记住你们了。”
“……倒也不必那么快。”应怜意沉默了片刻，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也就是从书里看到的。”
“他最好是会记得我们！”何年年忍不住吐槽道：
“别赢我们几次就跑到不知道哪去了，那可就太让人不爽了！”
……
……
李秋雁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再度看了一眼手中的月刊，沉默片刻，低声念道：
“他还真有在一直努力啊，也不知道另一位现在怎么样了……”
他迅速地浏览了一遍《钢琴月》，却没看到有关应怜意的消息。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作为月刊，《钢琴月》只收录当月发生的新鲜事，而演奏者们磨练技巧偶尔消失个大半年也是常有的事。
李秋雁重新翻回第一页的头版文章，看着配图上那已经变得英姿飒爽的青年钢琴家，不知为何，手指竟开始下意识地震颤起来。
“……你也在渴望着演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良久，忽然露出一丝蕴藏着战意的微笑。
是啊，自己已经离开赛场许久了，可昔日的对手却依然在赛场上拼搏，这些年过去，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
李秋雁深吸了一口气，让心中瞬间变得汹涌的潮水缓缓地平复下来，随即最后再看了一眼曾经的对手的模样，合上了月刊。
他手部的感觉刚刚恢复，还需要和钢琴磨合，时隔许久，不只是他遗忘了钢琴的躯体的触感，钢琴也会遗忘如何放声歌唱。
因此，即使他想再次回到赛场上，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复健，同时也需要一段时间……把生活中的困境处理好。
嗡嗡。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李秋雁回过神来，有些好奇地低语道：
“她又发消息来了吗？……”
不过这次并不是胡新亭的讯息，而是琴行老师傅键亮的短信。
「阿雁，寒假快结束了，今年还有招生的演奏表演吗？我们师范大学今年研究生的开题对于教学实践的需要比重有所提高，所以我想多招几个学生呢。」
演奏表演？李秋雁顿时眼神一肃。
是了，他今天才凑齐傅老师下个月的工资，因此还没有决定琴行的招生表演什么时候举办。
琴行的运转，是他如今距离最近也最大的一道难关，它不仅关系到自己曾经的家庭事业，也关系到自己第一次取得冠军时那充满纪念意义的大三角。
而今……它也将是自己重新回到琴键之上后的第一站。
李秋雁下意识地搓动了一下指尖，那略显潮湿的纹路带来的摩擦感让他的心逐渐充满平静的自信。
如果他能弹钢琴，那一切困难都不足为惧了。
他拿起手机，输入了对傅老师的回复：
「有的，傅老师。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吧，正好招生结束后寒假还剩下两天，方便学生试课。」
没过半分钟，傅老师便发来了回讯：
「好的，阿雁，那明天见。」
李秋雁关上屏幕，开始思考明天的招生表演应该准备什么样的曲目。
傅键亮老师身为豫章音乐师范大学的研究生，习惯弹一些富有技巧性或者可以阐述调式调性的曲目，这和他们的学术课题相关。
所以一般来说可能是一首类似肖斯塔科维奇「A小调前奏曲与赋格-Op.87-No.2」这样的曲目再加上一首巴洛克时期的奏鸣曲之类的。
不过这样的话，虽然能彰显某些理论方面的能力，却不够柔和，对于尚未踏足音乐领域的青少年学生来说，并没有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和近现代的融合曲风作品的接受度那么高。
对于李秋雁这样小时候就深入钢琴事业的演奏者来说，学术上的研究只是略微了解，演奏上的表现才是他的强项。
而实际上，后者才是大众所追求的音乐表达。
他很快就决定下来了自己的第一首曲目，正是方才弹奏的《雨滴》，这首曲子虽然形式简单，但演奏表达很有感染力，很适合拿来激励初学者。而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也正是能淋漓尽致地体现演奏者个人理解的类别，对于他久病初愈的双手来说，也是能力范围内最稳健的选择。
至于第二首曲目……
李秋雁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极其灵动又极其婉转的提琴声，少女在湖岸边的身影此刻又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明亮的双眼啊，哪有丝毫沉浸在“忧伤”里的样子。
李秋雁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亏他先前还在想要是星光亮堂一点他的记忆会更加深刻，却没想到现在都已经有些难以挥散了。
不过想到这里，他也对明天的第二首曲目有了决定。
“只不过……”
他像是才意识到一般，伸出自己的双手在面前摊开，凝视了一会儿掌心的纹路。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突然恢复手部的感觉呢？难道……”
李秋雁低下头，看向那少女亲手织成的红色围巾，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抬起，轻柔地抚摸了一下。
很温暖，就像寒夜里的火苗。
……
……
何年年摸了摸有些冷飕飕的脖颈，朝手心哈了口气，继续向窗外看去。
南州的灯火辉煌而漫长，却像一个人孤身登场了很久的舞台，回望来路他只觉得寂寞。
倘若那人还在……
“何年年，大半夜不睡觉，你在看什么呢？”
带着睡意的沙哑声音从何年年身后响起，他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顶着个鸡窝头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吐槽道：
“老爹，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形象啊？我在外面拍的那么阳光帅气的照片，好说歹说才劝记者把你给p掉，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吗！”
“我这咋了？贵在真实嘛。”
何父毫不在意地摊了摊手，走到何年年的身边，透过窗户看向豫章最中心区域的灯火通明的街区，问道：
“睡不着吗？老崽。是不是太亮了？等会我去打个电话叫他们把灯都关了。”
“别吹牛了，你这老东西。”何年年早已习惯了中年人不着调的话语，他双手撑在窗前，叹了口气，说道：
“我只是在想，在这样的雨夜里，他此刻在做什么……”
咔哒。
啤酒开罐的声音让何年年顿时一愣，他回头看向拿着一瓶白啤的男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说正事呢！你干嘛啊你！”
“我知道啊，不就是那个李秋雁嘛。”
何父哈哈一笑，说道：
“崽啊，他虽然已经消失了好几年了，但你就这么演奏下去，趁这机会，你把他的冠军都拿了，扬名整个南州，保送南州音大甚至中州音大，然后他就会来找你……”
“来恭喜我？”何年年皱起眉头，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太可能。”
“来击败你啊？想什么呢。”何父无语地说道，“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谁教你这么吹牛的？”
“……”
何年年沉默了片刻，看了眼何父手中的啤酒，说道：“借我喝一口。”
“本来就是给你的。”
何父把啤酒递给何年年，拍了拍手，打了个呵欠说道：“我又没有当天才的压力，我要喝什么酒？”
看着何父笑呵呵地转身离开，何年年有些无语地盯了一会儿手中的啤酒，随即打开窗户，倒入了雨中。
他此刻并不想喝酒，一来自己还是未成年，二来喝酒会影响演奏会上的身体状态，三来……
“胜负还不一定呢，李秋雁。”
何年年阳光帅气的脸上露出一抹汹涌的战意。
“赢了我那么多次就想跑？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