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肃军-雄州-霸州一线往北,直到白沟河以北的广大地区,此时的天气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乌云、暴雨、狂风,已经过了日出时分,却丝毫不见天亮的迹象,暴雨和狂风阻碍了视线和声音的传播,给种师道的指挥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而风雨交加之中,姚平仲和王禀两人很快也发现自己被包围了。所幸姚平仲的选锋军和王禀所部都是西军中最有战斗力的熙河路军,吴革、赵德等能战之将也都在军中。
因而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姚平仲和王禀的军队还能勉强支撑,交替掩护开始徐徐向南撤退,意图尽快和种师中的秦凤军会合。
种师中本人则带着亲卫骑兵四处奔驰,一面抵挡耶律大石分出来向南掩杀的骑兵,一面收拢秦凤军的溃军,试图再成阵型阻击辽军。
但是整个雄州城北的地界实在是乱成一锅粥了。
随着萧干的奚军渡河而来的兵马愈来愈多,姚平仲和王禀在北面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大量的契丹骑兵从南而来,往复冲杀,也让姚、王二人发现越来越难拢住阵脚。
熙河路军要崩溃了!
萧干看时机已到,立刻点上本部五百亲兵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这是正经的清一色人马皆披全副重甲的重装骑兵,是萧干这个四军大王压箱底的宝贝,也是辽国压箱底的宝贝。
萧干亲自率领着这支重装骑兵,在自己的步兵之后列阵。这五百重骑兵列成锥形阵,吹响冲锋号角,前线的步兵赶紧散开,给萧干让出冲锋的道路。
这五百骑兵清一色黑甲黑旗,宋军只看见奚军步兵散开,却看不见这五百骑兵已经准备好来索要他们的性命。
一道惊雷响起,熙河路军发现雷声过后竟然还有雷声。
天上的雷声退去之后,地上响起了持续不断、由远及近、由小而大的雷声。这是五百重装铁骑开始冲锋时,让大地在暴雨中发出的死亡韵律。
有经验的校尉们赶紧叫起来:“敌军冲锋,长枪迎敌!”
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把这五百黑甲骑兵的身影映出来了一瞬,这五百骑兵仿佛五百罗刹,有掀翻天地的气势。纵使是身经百战的熙河路军的军士们,也已经被深深地震撼住,甚至来不及立起枪林迎敌。
随着五百重装骑兵加速到最高速度,这个锥形阵就犹如热刀切黄油一般,毫无阻碍地插入宋军军阵之中。
五百重装骑兵势如破竹一般直插宋军军阵深处,但是完成首轮凿穿的重装骑兵并未直冲入宋军军阵最后方。这些最精锐的骑兵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战斗力,在速度稍有减缓的时候,熟练地从两侧军阵薄弱处冲出。
正当熙河路军被左右牵扯时,两股分开的骑兵又突然变向回旋,竟在宋军混乱的中央战线重新汇成锥尖,再次冲入宋军军阵深处。这一次冲到了比第一次更深的地方,随后又是化作两股骑兵拉扯开来。
当萧干的重装骑兵第三次卷土重来时,熙河路军的军阵已经彻底混乱了,而萧干自然不会留下给熙河路军整理阵型的时间。这五百重骑兵扭过头来快速再次发起冲锋,熙河路军已经连象征性的抵抗都做不到了,重骑兵所到之处皆披靡。
这就是重装骑兵的威力。
本就已经在崩溃边缘的熙河路军,在这五百重骑兵的致命一击下,毫无悬念地被击溃,全军彻底放弃了抵抗,只顾向南溃逃。
纵使勇猛如姚平仲,他的头盔也早已不知去向。熙河路军士气崩溃,不能再战,姚平仲只能悻悻拨马向南遁去。
在南边堵截熙河路军退路的契丹骑兵,犹如在范村一般,又干起了屠猪宰狗般的事,只顾在这片苍茫大地上驱赶、屠杀着丢盔弃甲的宋军。
而自北溃逃而来的、从契丹骑兵的马刀下死里逃生的熙河路军,不断向南汇入种师中的秦凤军中,如同雪山崩塌般击碎了种师中苦心聚拢的秦凤军阵。
这只赵宋最后的精锐,竟然在恐惧的瘟疫中化作溃逃的洪流。
在这天地倒悬的混沌中,却有一员骑将自种师道泾原军中逆流而出。
他纵马踏过满地的断戟折旗,单骑北驰的身影,恰似劈开混沌的闪电,一人一骑的马蹄声,好似压过了数万人的哭嚎。
往南溃逃的大队人马,偶尔有人借着突如其来的闪电,认出了这员骑将的模样,高呼一声:“杨统制来了!”
来将正是刚从重伤中勉强缓过来的杨可世,诸君皆南我独北!
杨可世北上途中,不断地遇到零散的辽军骑兵以及一些还有抵抗意志的宋军小队。
契丹骑兵中也有那日在野渡口与杨可世战过一场,记得这员猛将样子的。当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还能再战,随即燃起了无名之火,立刻跃马前来要与杨可世决战。
杨可世自从苏醒之后,总是爱用舌头去舔自己掉的那两颗牙齿留下的坑。而每次舔到这个坑,他就会想起来那日与辽军的战斗,也不免燃起怒火要报自己这两颗牙齿的仇。
杨可世弓马娴熟,尤其是一杆马槊能舞出花来,但是在实战中,他却总以最简单的招式结果对面的性命。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往来的三三两两的辽军都是一个照面就被戳下马来,没有被大军团团包围的杨可世,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杨可世凭借着自己万人敌般的神勇,手中马槊挥舞,一路上斩杀辽军不可胜数。而每当他击杀一员辽军,就能聚拢一些身边还愿意抵抗的宋军。
以至于当他走到秦凤军的军阵中时,身后已经聚起来了一支上千人的宋军。
辽军大队正在此处截杀撤退的熙河路军和秦凤军,杨可世也决定在这里设置下一条防御战线,为大军的撤退提供掩护。
耶律大石受了伤,不在第一线作战,因此当下在这边指挥契丹骑兵的是副将萧斡里剌。
萧斡里剌敏锐地发现了杨可世的意图,立刻聚拢了自己身边的骑兵,准备冲垮这条单薄而脆弱的防线。
正当杨可世盘算这条防线还能支撑多久之时,杨可世又一次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又有一支成建制的骑兵从南面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