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陈锦荣所料,待到入秋时分。
这场传播甚广的瘟疫,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加上缺粮少食,就连清河村这种贫瘠之地,也开始慢慢出现了外地的逃荒之人。
生怕这些人的身上,带着温病。
清河村的村人,全都将家门紧闭,另外还置办了竹枪,柴刀等物,用来防身。
谁都不想看到自家被外来者强行闯入,弄个同归于尽。
“小妹,这些药也要做成散,记得下次戴青儿来时,送他一些。”
陈锦荣擦着额上虚汗,将两摞草纸包好的药材,放在院中。
另一旁的陈小妹与陈守田,正忙着分拣良莠。
郭大夫与陈家熟识,又有陈啸风去信求援,早些时候,就匀出来了一些除秽的药材,送到了陈家。
至于炮制和制散,则是交由陈小妹研究后,再教给陈锦荣和老父亲制作。
相比较而言,他们家已算得上先知先觉,村子里有些反应慢的,这会出不了门不说,家里的余粮也仅够数日食用。
陈锦荣担心这样下去,早晚会爆发更大的祸端,连着半月,都不敢睡得太死。
一听到声响,就忙提着铁叉,守在院中。
时间一长,他本就虚弱的身子,便有些吃不消。
“三哥哥,你快歇会吧,这些都交给我和爹!”
许是陈锦荣苍白的脸色,将陈小妹吓到。
她赶紧学着书上说的推拿之法,替陈锦荣按揉一番,才将气息匀顺。
“这场疫病,我看只让二哥得了好处。”
“还提他作甚?那兔崽子这会八成正躲在哪,偷着乐呢!”
陈守田将挑出的品相一般的药材,放置一边,这些用来做平时驱蚊的香把最为合适。
但提起陈啸风,他依旧是满脸的不快。
按原计划,入秋时,陈家和戴家便要定了婚事,可这段时间,漫说订婚,就连信件也无法送出。
老父亲心中着急上火,有一半却是在忧心只身在外的二子陈啸风。
“二哥上次来信说,他的棍法已练至熟手,想来不日就能在柳长老那过了关,到时他肯定会回来。”
“唉……希望如此……”
陈守田正叹息时,忽听院门咚地响了一声,像是重物砸落在地。
三人面面相觑,不由向外问道:
“谁?”
无人回应,陈小妹侧着脑袋,小声道:
“三哥哥,我听着有些像人晕倒在咱家门口了?”
“嘘……!”
陈锦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环顾四周,随后又轻着步子,踩着院中杂物,小心翼翼地攀上了墙头。
张目细望,只瞧得一个穿着破烂的人影,倒在了陈家门外。
“可看的清是谁?”
陈守田低着嗓子询问。
眼看他们要与戴家结亲在即,他万万不想再看到戴家那边出事,使得婚事一再拖延。
陈锦荣微微摇首,表示自己也看不清楚。
陈守田将眉皱起,思量着要不要开门。
可陈小妹又出声提醒两人道:
“三哥哥,爹,是与不是,我们总该将人挪到别处,倘若那人出了意外……”
陈锦荣听了,也想到了陈小妹之所想。
这时节,各扫自己门前雪,不怕别人说闲话,可自家门口多了具尸首,他们再不管不顾,以后这地方还怎么住人?
“我去吧!”
“哥,你一个人能搬得动嘛?”
被陈小妹质疑,陈锦荣无奈轻叹一声。
不得不承认,一副好身体,才是应对各种问题最大的本钱。
至少不会让自家妹子取笑。
赏了陈小妹一个刮鼻子,陈锦荣又翻找出做好的简易手套和面罩,与她一同去了小院门口。
将院门一点点打开。
门外那人依然一动不动,若非身上还有呼吸起伏,陈锦荣都快以为这人死了。
“是个女的!”
“嗯!看着面生,应该是外地来的。”
将那妇人翻了个面,兄妹俩人又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脸上生了大小十来个黑色疮斑,亦有腐烂的迹象,唇无血色,面颊消瘦,眼窝深陷。
像是饿了很久,身体虚弱不提,还患了重疾。
怕这人身上的病会传染,陈锦荣让陈小妹躲开了些。
但还又另一伤脑筋之事,使得他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解决。
“三哥哥,她怀里还有个小孩!”
陈锦荣轻轻颔首。
妇人怀里的孩童,多半是对方的亲生骨肉,即便昏迷倒地,这人也将那小孩护在胸前,不让其身体撞在地上。
只是两人都饿了许久,除了鼻间尚存呼吸外,皆都昏迷不醒。
“小妹,你来看看这小孩是何症状?”
陈锦荣用力将妇人怀里的孩童取走,看上去约莫一两岁大,小脸白净,除了沾了点灰尘,模样倒长得较为乖巧。
他将陈小妹叫到身前,为其诊了诊脉象。
“唔……这小孩的身体还算强健,应当只是饿晕了。”
陈锦荣听罢,略微宽心了些。
既然小孩无事,那他这一路随行的娘亲,估摸着也只是染上了寻常的疮疾。
可将两人如何安置,又让他们二人难以决策。
“要不,将他们接入家中?”
陈锦荣白了陈小妹一眼。
将陌生人接入家中居中,也就她心大能想的出来,对方虽然是对妇孺,可人心难测,谁敢保证善意能换来报答?
“记得后院之外,有垒砌的柴垛,你去寻床被褥,我们将他们母子俩搬到那边去。”
“哦……”
陈小妹看了看陈锦荣怀里的小孩,咬了咬红唇,却也没再多嘴,照着吩咐,取了床棉被。
先将这对妇人小孩安顿好,又端了两碗熏肉做的肉汤,扶着两人喝下。
陈守田得知这事后,并未反对,只让陈锦荣与陈小妹紧盯着些,别又牵扯上了新的麻烦。
依他所想,将这母子俩人安置在后院墙外的柴垛中,就与陈家再无瓜葛。
每日好心端些肉汤吃食,已属格外开恩。
剩下的,唯有听天由命。
但在第二天,陈锦荣就哭笑不得地发现,陈小妹早上和傍晚,总会带着从郭大夫那买来的银针,偷摸着出了院门,私自为那满脸疮斑的妇人施针医治。
为避免将这小姑娘吓到,每每待其出门后,他就翻上院墙,在暗处默默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