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世界那么小,这下真地球村了。”
程墨站在农贸市场入口前,仰望那块镌刻‘九齿同顺’几个字的不锈钢招牌,发出一声源自肺腑的感叹。
“……我联系过了,安谙说她在家,我们直接过去就好。”鹿白漱低头划着手机屏幕,忽然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抬起眼帘望过来,“有问题吗?”
“没什么,前段时间我才来过这里,所以觉得有些巧合。”
程墨笑了笑,随口解释一下。
鹿白漱收起手机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原来你还会做饭。”
“如果把预制菜丢进空气炸锅能算厨艺的话,我大概会做几十道拿手菜。”程墨随意看向周围熙熙攘攘的街道,“是言蹊拉我来的,自从我父母长期出差后,她有空都会来我家帮忙准备晚饭。”
“等等,你说过你们不是情侣对吧,只是青梅竹马的话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鹿白漱瞳孔地震。
要知道言蹊在校内人气很高并不是戏言,漂亮、开朗、温柔、耐心,成绩优秀同时家境卓越,为人亲和而且从不摆架子。种种要素叠加起来,哪怕星野这些眼高于顶的少爷小姐,也不得不承认魅力,对她多有仰慕。
属于那种,学生时代对谁都能很好说话,露出笑容的好学生。
可一旦产生心思想要接近,就会发现距离宛如天堑,根本没有触及的可能。
唯有这样才能被公认成‘女神’,而她居然会像贤惠妻子一样专门跑到青梅竹马家为他下厨?
鹿白漱努力想象那个画面,结果完全想象不出言蹊系着围裙在厨房掌勺的模样。
“我也不太清楚她到底怎么想的,或许只是把我当做没法自理需要照顾的废人弟弟,然后母性泛滥而已。”
程墨倒没有因为这件事表露出多少优越或满足。
因为身为最清楚言蹊的人,他反而明白,看似只有五厘米的亲密距离,其实中间横亘无数光年。
别看言蹊见到他会主动奔过来牵住他的手,一旦他真的把胸中那份变质的情愫付诸行动,结果肯定是惨败。
可以说出在乎,但无法说出喜欢。
想到这里,程墨露出几分高中生特有中二忧郁,望向悠远的云,向外散发‘痛,太痛了’的气息。
“哦,原来是这样。”
看到他的嘴脸,鹿白漱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仿佛完全不感兴趣。
虽然不清楚程墨具体在想些什么,但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贪心不足的嘴脸可真是丑陋啊,让人想打他。内心微微感叹,鹿白漱也同样满怀心事朝远处望过去。
其实她很崇拜言蹊。
在鹿白漱心目中,言蹊就是她想要成为的那个更完美的自己。
能够亲口吃上言学姐精心准备的晚餐,光是想想就让鹿白漱感到不真实,要是每天都能吃上,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能有多幸福。
两人静默无言,仿佛有一阵忧郁的微风从远方吹来,轻轻拂动少男少女们的青涩心事——
嘀嘀!!!
“走溜达啊?不嘚瑟赶紧闪开!别跟个电线杆子似的杵当不当间儿,瞧这俩倒霉孩子。”
小货车司机的大嗓门吼散才刚刚酝酿一丁点的情绪,把两人都给吓一跳,连忙道着歉灰头土脸跑到路边。
呜呜呜~
小货车吭哧吭哧从两人面前扬长而去。
程墨和鹿白漱面面相觑。
“咳…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后面来车了都没发现。”程墨率先甩锅,挑起战争。
“哦?”鹿白漱黑着脸微笑:“难道程墨同学自己没长眼睛吗?那么大年纪过马路都要别人提醒。”
程墨理直气壮:“不是一直你在带路吗?谁让你慢慢吞吞跟蜗牛似的。”
鹿白漱冷笑:“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是谁看到农贸市场的招牌就突然站在马路中间开始伤感?”
“漱漱你不也一样?”
程墨反唇相讥,“况且你可是班长诶,那种情况应该提醒我而不是站在旁边和我一起伤感。”
“叫我鹿·白·漱!”她咬牙切齿地强调每个字,“再说了我又不是你妈,干嘛要时时刻刻盯着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站在路边吵了起来。
“……班、班长,程墨。”
争吵被轻而易举打破,一道紧张兮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野生的小动物出现了!
她不太自信地用手指拨弄着额前的碎发,眼珠挪向自己脚尖:“那个,你们是在吵架吗?”
……
安谙睁开眼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
遮光窗帘外已经传来隐约可闻的喧闹声,吆喝声、叫卖声、广告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农贸市场似乎比城市其他地方总是醒得更早。
住在与市场比邻的老式住宅楼唯有这点不好,隔离不掉、又无时无刻灌入耳朵的噪音。
家里静悄悄只有她一个,哥哥显然已经出门了。
安谙翻了个身,摸索着抓起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照亮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圆润小脸。
未读消息里,哥哥告诉她早饭准备好在餐桌上,中午可能不回来。
想必他又去帮忙了。
从农贸市场管理方强推智能化方案后,许多摊贩其实都搞不懂那些新系统,自从哥哥安炬某次耐心教他们该怎么用后,随时有人上门请教。
他大概也乐在其中,上月开始每逢有空都会在社区服务中心当义工。毕竟这里是父亲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能帮助街坊邻居,或许对他而言是慰藉在天之灵的一种方式。
安谙很羡慕,她就没有那么坚强。
在床上翻了个身,安谙摊开双手,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地铁站那个时候,暴徒朝她扑过来的画面。
黑洞洞仿佛深渊的枪口,迸射出的火光,奋不顾身向前冲出去的背影,还有用力推开自己的人……只要闭眼,记忆便会潮水般一幕幕划过,循环往复,就连做梦也挥之不去。
她又一次得救了。
擦过脸颊的子弹连轻伤都算不上,赶到医院时都已经快要看不出痕迹。
不去学校完全是她自己不愿意出门,哥哥没有强迫她。毕竟遭遇那种事,谁都需要时间来平复。
只有安谙自己知道,根本不是这个理由。
她又一次陷入了患得患失的怪圈,想要向班长道谢、想要和程墨多说话、想要交到亲密的朋友、想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却害怕再度给他们带去灾厄、害怕他们出事、害怕他们倒在自己面前。
或许,干脆就以这件事为借口,彻底变成家里蹲也不错。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天要么看漫画要么打游戏,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这样的话,灾厄便再也伤害不到任何人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这几天完全变成了死宅的作息,日夜颠倒到自己都恶心想吐。
除此之外,再除掉差点被浴室地砖的滑死、被床头掉落的空调砸死、被突然短路的台灯烧死、被爆炸的平板电脑炸死外,一切都很顺利。
安谙以为这样的日子能无限循环下去。
直到她茫然盯着手机屏幕时,突然跳出来几条消息。
[班长:安谙我来探望你啦!马上就到你家!]
[班长:图片]
[班长:图片]
[班长:还有程墨也在,不准装没看见消息。如果装不在的话,我就去找你哥哥开门。]
他们要来吗?
安谙顿时僵住,屏幕上隐约倒映出她迷茫的表情。看看时间,消息已经发出半小时了。
那她…该怎么办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