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里那么多人，为何偏偏盯上一个没有什么特别存在感的小姑娘？
程墨来不及多想，在校工暴徒那带着凶悍意味的视线扫视过来时，他便理解对方的目标以及准备做的事情。
几分钟内在地铁站发生的，是一起早有预谋的绑架。
不知道暴徒和那个被掳走的男生间发生了什么，要导致撕破脸皮闹到现在这种程度，但很显然这个如战车般横冲直撞接近的男人，并非街上普通世界任务中小打小闹的对手。
如果《地球OL》真的有UI界面，至少也是个带金色标记的精英怪！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脑袋还在思考，可身体却先行一步动了起来。
程墨五指陷入到地板细碎的瓦砾间，掌心攥紧碎石、尘土，猛然扬手——
【中学生】职业战斗技能，题海风暴！
万般武艺，此乃抛沙！
嘭！
烟尘在空中爆开，形成一片迷蒙的灰雾。
校工暴徒显然没料到在这群瑟瑟发抖的人群中还有人敢反抗，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眼前一迷，条件反射般闭上双眼，脖子扭向一旁。
但还远远不够，身处重围的他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即便在闭眼的刹那，也凭借防御本能举起了手里的枪，指向面前。
砰！
鹿白漱毫不犹豫从旁边扑了过来，推开安谙。那枪口几乎同时迸射出火花，子弹几乎贴着安谙茫然无措的脸颊擦过，溅出一条鲜红血痕。
程墨则在同一时刻冲了出去，一脚踹在校工暴徒的小腹。
转职【格斗爱好者】并用经验将级别灌到‘老练级’后，他的体魄相比以前更强壮，这一脚势大力沉，好悬没给暴徒身上的外套给踹开线了。对方踉跄一下，手里枪口自然有了偏移，第二发子弹击中了头顶的吊灯。
“呃啊……”
这一踹反而激起了暴徒的凶性，当程墨准备补上第二脚的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枪柄狠狠砸向程墨肩膀。
剧痛骤然让程墨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还未等他重新站稳，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他的眉心。
暴徒仰起头，露出一双因进了沙子而通红的眼睛，眼泪横流，让整张脸都显得狰狞。
“去死吧！”
他说，然后扣下扳机。
时间在此刻倏然放慢，程墨看见火星从枪口闪烁的瞬间，铜色弹丸飞旋迸射，刺鼻的硝烟味似乎比子弹还更快涌入鼻腔，让寒意席卷全身。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如坠冰窖。
薛笺下意识地捂住嘴，发出惊恐的尖叫；徐哲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嘶哑着嗓子喊出程墨名字；安谙刚刚跌倒，甚至脸颊划破的刺痛都还没通过神经传到大脑。
漫长似乎过去几分钟，又仿佛电光火石的刹那。
等程墨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斜向一旁倒去。
那正对他眉心的子弹最终从耳际呼啸而过，嵌入到地铁站的立柱里。
千钧一发之际，是鹿白漱从旁边推了他一把。
暴徒的枪口随即平移，这次对准了她。
程墨倒地前抓住鹿白漱的手。
砰！
又是一声枪响，鹿白漱摔在程墨身上，两人以拥抱的姿势同时倒地。
而空气中忽然跳跃起蓝白色的电弧，在在暴徒被抛沙迷眼、胡乱开枪的几秒之内，其他治安署干员们一拥而上，让他抽搐倒地。
“好痛。”
程墨杵着腰，鹿白漱捂着头，两人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缓缓回过神后，鹿白漱就这么骑在程墨身上，抓住他的衣领，眼含怒气训斥道：“你在胡闹什么？这种情况下还敢冲上去，他手里可是有枪啊，你不怕死吗！”
程墨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情绪激动。
随着暴徒被制服，地铁站顿时喧闹起来。越来越多治安署干员支援赶到，嘈杂里回荡不少人劫后余生的庆幸。
徐哲、薛笺和安谙都匆忙跑了过来，围绕在两人身边。
“你们没事吧？”
“小黑，感觉怎么样？”
“班长……”
鹿白漱低着头，额前的乌发遮住眼睛，只有程墨能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
更多治安署的干员靠过来，领头那人是程墨前段时间才在农贸市场见过的国字脸干员，臧博艺。
“麻烦请让一下。”他利落地在程墨旁边蹲下，“有没有受伤，能听到我说话吗？”
鹿白漱咬住嘴唇，手中力道忽然减弱，松开了揪着程墨衣领的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话里藏着微不可查的呜咽声，她在哭？
她起身，恢复了寻常平静的模样，对臧博艺说道：“我没事，比起这个……这里有人受伤，请呼叫救护车。”说着转头看向安谙，后者仍呆呆地望着程墨，对脸上划破的伤口似乎毫无知觉。
“太好了。”
臧博艺舒了口气，随即正色道：“明白，医疗干员已经到地铁站外。希望能耽误你们一点时间，请大家能配合治安署进行后续的笔录和调查。”
……
从治安署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薛笺、徐哲都有家里来接人，而安谙因为受伤从地铁站直接去了医院。
薛笺家来的应该是管家之类的角色，鬓角斑白、举止优雅的老管家单手抚胸行礼，随后帮她拉开车门，价值千万的黑色‘桂妮薇儿’扬长而去。
徐哲家来的则是父母，那对富态的中年男女见到儿子后一下子迎上去，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徐哲还在不停安抚啜泣的母亲。他朝程墨这边看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跟随父母上车后一同离开。
治安署门口只剩下程墨和鹿白漱，一个年轻的治安署干员送他们到台阶前。
“你们家里没有人来接吗？”他好心地询问。
程墨摇了摇头：“我父母都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还好遇见这种事只会通知家长，不会通知青梅竹马，否则他都不知道怎么对言蹊解释。
“我也一样。”
身边的鹿白漱轻声附和。
“那要不要我去和臧组长说一声，用治安署的车送你们回去？”年轻干员热心地提议。
程墨和鹿白漱几乎同时摇头拒绝。
“不用麻烦了，谢谢。”
“没关系，多谢好意。”
年轻干员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片刻，恍然大悟般明白什么，不再坚持。
“那你们路上当心，如果遇到什么事马上打治安署的电话。虽然我们现在人力紧张，但也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说完他朝两人挥挥手，转身走回治安署去。
路灯拉长两人身后投下的长长影子，四周只剩下一片静谧的沉默。
“……下次不要做这种事情了。”良久后，鹿白漱轻声打破寂静。
程墨转过身，直直看她，答道：“你不也一样，拿自己去挡枪口，比我还更危险。”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鹿白漱缄默，程墨也没有继续追问。
程墨不清楚当时他身体先动起来的原因，或许是少年人近乎鲁莽的愚蠢，以及口是心非，他大概没有办法对身边人陷入极端危险却视而不见；或许是系统与玩家身份让他变得自信，乃至盲目冲动……亦或者二者皆有。
可鹿白漱呢？
她奋不顾身扑倒安谙，又推开他挡在枪口前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农贸市场那次，言蹊抱紧他是因为担忧他会受伤，那鹿白漱今天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立场，突然情绪激动训斥他冲动？
程墨觉得看不懂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治安署，继续沿着街道向前。
“那么，明天见。”
十字路口，程墨指了指路对面闪烁的红绿灯，“我走这边。”
“嗯，明天见。”鹿白漱没有抬头，“路上小心。”
“……你也一样。”
两人分开，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