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碛在军靴下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傅明把冲锋衣的拉链又往上拉了三公分。
艾丽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颈动脉，那些晶格纹路透过三层保暖织物仍在发烫，就像一块嵌进皮肉里的烙铁。
卫星电话第七次自动挂断时，冰原尽头终于亮起两盏摇晃的氙气灯。
裹着北极熊皮的老兵掀开科考站的铁门，胡须上凝结的冰凌随着咳嗽簌簌掉落：“二十三年没开过冷冻舱了，你小子最好真有十万火急的事。”
冷冻液蒸发产生的白雾里，金属台表面浮起细密的水珠。
老兵用猎刀挑开艾丽领口晶化的血痂，刀尖突然迸出蓝紫色的电弧：“改良型南极菌株第三代宿主？”他布满冻疮的手指停在艾丽手腕上方两厘米处的条形码上，“要逆转共生体的侵蚀，除非能找到生长在磁暴区的雪绒蕨。”
傅明拿出父亲的日志，被金色液体蚀刻过的页码正渗出荧光。
当图纸上出现与艾丽锁骨纹路完全吻合的拓扑图形时，老兵的瞳孔骤然收缩：“东经113°47'，十年前俄罗斯勘探队全员晶化的地方。”
五小时后，改装雪地摩托的履带碾碎了最后一块指示牌。
傅明对照着日志上新浮现的坐标调整方位，发现GPS信号已被某种高频脉冲干扰成雪花屏。
艾丽的气溶胶呼吸面罩突然发出警报，显示外界氧气含量正以每分钟0.3%的速度下降。
冰裂隙比地图标注的宽了两倍多。
傅明用登山绳把自己倒吊进深渊时，冰壁上反光的菌丝突然开始蠕动。
这些被艾丽血液激活的古老生物织成网兜接住了下坠者，但在触及他裸露手腕的瞬间焦黑蜷缩——那些象形文字正在皮下泛起青铜色的幽光。
雪绒蕨生长在冰桥断裂处，七片荧光叶片组成标准的斐波那契螺旋。
当傅明用钛合金镊子夹住茎秆时，整株植物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波，三百米厚的冰盖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
暴风雪在返程第四小时达到了峰值。
傅明把艾丽裹进恒温睡袋，自己蜷缩在冰洞的背风处。
指南针此时开始疯狂旋转，他作战服右臂的破口处，青铜文字像电路板似的逐节亮起。
某种超越人类听觉范畴的震动波从他掌心扩散开来，方圆十米的雪暴竟形成了直径完美的球形真空区。
艾丽的睫毛在次日凌晨结霜前颤动了一下。
老兵将雪绒蕨提取液注入她的颈动脉时，冷冻舱所有的显示屏同时跳出乱码。
傅明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些文字已蔓延至指关节，此刻正随着艾丽脉搏的频率明暗交替。
傅明将冰镐深深刺入冰壁，腕间青铜文字在幽蓝的菌丝映照下泛着金属冷光。
这些古老生物编织的网兜正在收拢，带着腐蚀性的黏液滴在防寒服上发出滋滋声响。
他反手扯开右臂破损的衣袖，让皮下浮动的象形文字完全暴露在零下四十度的空气中。
菌丝突然剧烈痉挛。
这是他在父亲日志夹层里发现的秘密——十二岁那年高烧不退时，母亲曾用某种青铜溶液在他手臂刺下古怪图腾。
此刻这些沉睡二十年的符号正在苏醒，如同精密电路般在皮肤下流动，将接触到的菌丝烧灼成焦黑碎末。
当最后一缕阻碍灰飞烟灭，傅明攀上冰桥时已能清晰看见雪绒蕨的荧光。
七片叶片组成的螺旋结构完美契合黄金分割比例，茎秆中流动的液态磷光与艾丽锁骨纹路如出一辙。
他取出钛合金镊子的瞬间，整座冰渊突然响起齿轮转动的闷响。
“别碰金属部分！“记忆里老兵的警告在耳畔炸响。
傅明改用冻僵的指尖捏住叶片根部，牙关咬碎时才扯下半株植物。
冰层下的机械声骤然加剧，三百米厚的冰盖开始高频震颤，无数冰棱如刀雨坠落。
当改装雪地摩托冲进科考站时，恒温舱的警报灯已亮成血红。
艾丽平躺在手术台上，脖颈处的晶化纹路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向心口蔓延。
老兵将雪绒蕨碾碎投入离心机，荧绿色提取液在试管里沸腾：“共生体在吞噬宿主能量，注射后会有72小时排异期。“
傅明扯开恒温睡袋时，艾丽的呼吸已微弱如风中残烛。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掌，突然发现那些晶格纹路正在感应自己腕间的青铜文字。
当针尖刺入颈动脉的瞬间，艾丽猛然睁开双眼，瞳孔里流转着数据流般的银白色光晕。
“傅...明？“她破碎的呼唤夹杂着电子杂音，被晶化的右手突然死死扣住他手腕。
监测仪数值疯狂跳动，共生体纹路与青铜符号在两人皮肤接触处迸发出电弧，整座科考站的照明设备同时爆出火花。
老兵一脚踹开跳闸的电源总控：“你俩在玩人体特斯拉线圈？“
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监护中，傅明发现每当艾丽出现排异反应，自己手臂的文字就会发烫。
第三次替她擦拭额头的晶化汗珠时，沉睡的姑娘突然呢喃起某种古老语言，睫毛上的冰霜随着声调起伏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斑。
第七次卫星通讯请求就是在这时接入的。
傅明看着加密频段的特殊标识，这是他与国安部约定的最高危预警信号。
掌心尚未愈合的冻伤突然刺痛，解码后的信息只有两行坐标：东经113°47'，与十天前俄罗斯勘探队覆灭地完全重合；另一个则是他们此刻所在的科考站方位。
恒温舱突然陷入黑暗。
备用电源启动前的三秒间隙，傅明借着应急灯的绿光看见艾丽坐了起来。
姑娘脖颈处的雪绒蕨注射点正在渗出金色液体，那些本该被抑制的晶格纹路此刻泛着诡异的玫红色，如同电路板上的错误信号流般在她皮肤下游走。
“你体温...“他伸手触碰的刹那，监测仪屏幕突然全部黑屏。
艾丽歪头露出孩童般的天真表情，指尖轻轻点在他心口，用带着金属质感的声线说出完全陌生的语言。
腕间的青铜文字突然灼烧般发烫，在黑暗中亮起幽蓝的路径指引，直指冰原深处某个正在苏醒的庞然大物。
风雪呼啸着撞碎观察窗的防弹玻璃，傅明抱紧怀中时昏时醒的姑娘，卫星电话在地板上持续震动。
那些金色液体正从艾丽的伤口渗入他袖口，与青铜文字接触时蒸发出带着远古气息的淡紫色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