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不听张晋的劝告,深夜挑灯,奋笔疾书,把那奏疏重新抄写一遍。
写完放下狼毫,托起宣纸审视,凑着蜡烛烘干墨迹,装入信笺之中,用八字军的封蜡盖章画押,塞入竹筒。
奏疏是写好了,怎么交给官家,成了难事
身为义军裨将的岳飞,没资格给朝廷上书,原本的打算是交给张晋,张晋是六品昭宣使,带回京师,总有办法呈送给建康的皇帝,结果张晋不同意他加那几个字,若是看到这份一模一样的奏疏,多半又要吵嘴。
思来想去,决定另找一个人托送。
岳飞披上寒衣,怀揣奏疏,连夜出城。
站在巨大豁口的城门下,朝不远处打量,城外驻扎了慈州的兵马,搭建营帐几十座,稀疏的火盆在夜幕下散发着羸弱的橘光。
岳飞快步上前。
刚到营帐外面,就被守夜的士卒拦住了,夜晚漆黑一片,看不清面目,士卒拔刀呵斥:“
干什么的?”
“在下八字军裨将岳飞,请见慈州通判黄秠,有要紧事,麻烦通报一声。”之前岳飞蒙面抢过米布周家,不知有没有被认出来,若是认出来了,又告诉了黄秠,还真有些麻烦,岳飞暗暗担忧。
士卒通报之后,侧身让行。
岳飞惴惴不安的走进黄杯的营帐。
黄秠虽然年轻,但是为官有道,处事圆融老练,较之父亲黄潜善更沉稳一些,除了对张晋满怀憎恨,对待旁人还是很温和的。
得知岳飞连夜造访,起床穿戴整齐。
满面春风的接待了岳飞,岳飞一看他这么热情,渐渐放下心来,之前在武安县蒙面抢劫的事并没有暴露。
营帐简陋,两人草草落座,闲谈了几句天气,黄秠便问:“不知岳将军星夜造访,有何贵干?”
岳飞紧握着怀里的奏疏,拿出来之前试探了一下:“在下想问问黄大人对河北战局的看法。”
所谓交浅不言深,关系不到位,不会谈的
很深入,黄秠有点纳闷,不懂他大半夜的为何来问这个。
好在这个问题是有共识的。回答起来也简单。
黄秠慨然道:“河北原本是我大宋的国土,惨遭金人荼毒,自然是要讨回来的,岳将军驰援冀州,本官也来驰援冀州,你我在这里相会,共同对付河间府的金兵,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岳飞终究是想的太简单了,闻言大喜,掏出怀中的奏疏,双手相赠:“卑职也是这么想的,刚才连夜写了一封奏疏,剖析了一番金国二次南征的应对之策,想给官家看,无奈官职卑微,无法送达,特来寻找黄大人帮忙。”
“哦····原来是这样!”
黄秠摇着头笑了,总算是明白了岳飞的来意,接了奏疏,奏疏已经用蜜蜡封存,无法打开观看,
想来岳飞这种耿直的将官也不会写什么危言耸听的东西,忠心也罢,投机也罢,打完仗代为转交,以慈州军件的名义送到建康就行了
所以黄秠没多想,当即点头应允。
岳飞见他答应,起身后撤两步,行大礼道谢。
适逢乱世,黄很想结交几个有本事的武将,早就听说太行山的岳飞武艺高超,作战勇猛,是王彦属下头一号猛将,连忙起身过去搀扶,
拍拍他的胳膊说:“小事一桩,岳将军不必挂怀,既然来了,我这里有现成的酒水,你算是赶上了,来来来,咱们小酌几杯。”
“会不会叨扰····”
正要客气几句告辞,忽然有一支利箭穿透营帐的幕布,从斜上方落下,堪堪落到两人的脚边!
黄秠沙场经验不足,看着那燃烧的箭支,愣住了。
好在有岳飞。
岳飞一看是红松木制成的箭支,刻有女真族的鬼神符号,一把拽住黄秠,像提小鸡一样直接拎出营帐。
到了外面一看,两人均是倒吸凉气,天空红光遍布,箭雨如流星,朝营帐落下,远处蹄
声隆隆,似乎有大批兵马赶来。
岳飞猛吸口气,一声撼天动地的狂吼:“敌袭!值守官在哪,速速擂鼓,唤醒营中将士起来应敌!”
若是换了八字军和种家军,三下五除二就准备妥当了。
这些慈州来的禁军,没经历过夜袭,值守官手足无措,找不到战鼓,扯着嗓子乱喊,士卒睡的也瓷实,喊了半天才出来一半,看到漫天箭雨,先怕了,撒丫子就跑。
慈州禁军展现出的颓势加剧了敌人的猖狂
夜幕中奔袭而来的金国骑兵纵马杀进来,火把和箭簇扔的到处都是,瞬间把整个大营化为火海,
当先一骑竟然是个女将,满头小辫,身姿矫健,在马上直起身子挥舞长弓喊道:“杀光这些汉狗,俊俏的将官给我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抢男人的,其实那女将是完颜阿古丽,为了复仇,采用和张晋一样的招数,夜袭冀州来了。
所谓的俊俏将官,显然就是张晋。
黄秠伫立营帐门口,一看金兵这杀气滔天的阵势,顿时腿软了,颤声问岳飞:“金兵怎么从南面杀过来了,这里是冀州啊!”
岳飞也有点迷糊,根据探马回报,金国即将发动二次南征,打草谷的都回去了,兵马全部聚拢在燕京路以北,除了河间府的几万前哨兵马,没别人了,这股金兵显然来自于河间府。可是河间府在冀州东北侧,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南面的?
三万金兵已经杀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慈州禁军也是脓包,毫无战意,一触即溃,交锋不到一刻钟,死伤无数!
忽然一支冷箭射来,岳飞连忙按住黄秠趴下,连珠箭嗖嗖嗖,从他们头顶飞过,侧方的金国女将骑马而来。
战场混乱,又是夜晚,阿古丽看不清,只见黄秠面皮白净,误以为是张晋,便朝他喝道:“抢我金刀,杀我族人,今日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黄懵了。
心说谁抢你金刀了,谁杀你族人了,本官长这么大,还没杀过一个金人,这完全是血口
喷人啊。
一队骑兵簇拥着阿古丽飞奔而来,若是黄秠自己,八成要被活捉。
幸好有岳飞。
岳飞拔出竖在帐外的长戟,挑落马上的金兵,逼退阿古丽,拽住黄秠的后衣领吼道:“别发傻了,快跑,随我去城中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