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雨敲打着藏书阁的陶瓦，老子盘坐在垒垒竹简间，手中的刻刀悬在简片上方已逾三炷香。
松烟墨顺着未干的刻痕洇开，将“道可道“三字染成雾中远山。
“先生犹豫书名？“王大帅拨亮陶灯，火光跃上老子凝霜的眉梢。
他注意到那卷题头空白的《经》已增补至数百言，独缺最后题名。
老子摩挲着简片边缘的蛀孔，指腹掠过商容问礼、苌弘论乐的旧忆：“昔年守藏室焚毁，八百年周礼付之一炬。而今五千言，可能逃过刀兵水火？“
檐角铜铃忽被疾风撞响，惊落架上半卷《归藏》。
王大帅接住坠落的竹简，瞥见“玄牝“二字正被蠹虫啃食：“您怕后人曲解？“
“更惧他们奉为圭臬。“
老子以刀代笔，在虚空勾画洛书九宫，“名者，枷锁也。
唤作《道经》，则囿于天道；称之《德经》，又困于人伦。“
守藏室之殇
陶灯爆出个灯花，映亮老子眼角的皱纹如龟甲裂纹：“昔在洛邑，王子朝携周典奔楚。老夫追至伊阙，见典籍车沉入河水，竹简泡胀如浮尸...“
他的刻刀忽然深陷几案，松木裂开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脂：“那些泡烂的《周易》，那些被楚人当柴烧的《周颂》
——你说，文字比龟甲能多存几世？“
王大帅想起焚书坑儒的典故，喉头泛苦：“至少您著书了。“
“著书恰是遗憾。“
老子吹散案上木屑，“当年若肯多教三个弟子，少刻三篇章句，或许...“
雨声吞没了后半句。
阁外青牛忽然长嘶，惊破关尹子疾书的沙沙声。
五千言无名
寅时初刻，老子推开北窗。
函谷关的星空倾泻而入，紫微垣旁有客星明灭：“此星三百年前亮过，彼时商容教我'舌以柔存'；
如今复明，当照见五千言湮灭。“
王大帅望向客星，想起猎户座大星云千年后的爆发：“或许未来有人，在星光照不到处读您文字。“
“读时若知作者名姓，便已谬之千里。“
老子将刻刀浸入墨池，“不如唤作《无》，或题《逝》...“
关尹子忽然破门而入，怀中抱着被雨打湿的星图：“
请师尊题《道德经》！昨夜观星，客星轨迹恰成'道德'篆文！“
老子与王大帅相视而笑。
刻刀终于落下，却在简面刻下“𠔥“字——那是西周金文中“道“的异体，形似双人循径而行。
青牛晓梦
五更梆响时，老子伏案入眠。
王大帅替他披上葛袍，瞥见案角废稿堆里藏着半片残简，
上书：“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青牛忽然探首入窗，衔走那片残简。晨雾漫进藏书阁，将五千言氤氲成关山外的流云。
章节彩蛋
《敦煌遗书·函谷关异闻卷》残页：“周赧王三十七年秋，关令尹喜刊《经》五千言，初名《双径录》。后三日，有客星犯紫宫，太史占曰'径者道也，双径即重道'，遂更名《道德经》。然函谷关出土秦简仍作《无》，有学者疑为老子真意，争议千年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