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了现行的宋淑馨迅速跟黄庆分开,随即如同一只松鼠般地窜到了母亲吕秀英身旁,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花式撒娇讨好。
“妈,这就是表姐介绍的邻居家的弟弟黄庆,本人是不是比照片还要英俊?”
吕秀英埋怨地瞪了眼不矜持的小女儿,光天化日之下在家门口与陌生男人搂搂抱抱,白费了这些年她的苦心教育。
同时,吕秀英也对黄庆产生了一丝不满的情绪,觉得这是个举止轻浮的年轻人。
见介绍完了黄庆后,母亲却迟迟没有开口予以回应,李淑馨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是她刚刚与黄庆的亲密动作,刺激到了素来对任何事情都要求一丝不苟的母亲。
“妈,黄庆可是骑车走了很远的路送我回来的,你难道就不请人家进屋里坐坐,喝点水解解渴?”
被女儿拿捏到了弱点的吕秀美也觉得有些失礼,这才对黄庆不冷不淡道:“小黄是吧?谢谢你送我家囡囡回家,把车推进屋里喝点水歇会再走。”
说完也不等黄庆答话,吕秀美挽着宋淑馨的胳膊转身进了院子。
“好嘞,谢谢阿姨。”
黄庆自然瞧出了便宜丈母娘对他的敌意,朝回头朝他吐舌头的宋淑馨耸了耸肩,抬起自行车跟了上去。
宋家的小院面积不大,四四方方的格局有点紧凑,走进院子踩在脚下的是龟锦纹青石砖,正对面的是一明两暗坐北朝南布局的正房。
在院子的西北角种了一棵一人环抱粗细的银杏树,金黄的银杏叶与午日阳光交相辉映,尽显岁月静好。
紧挨着银杏树的右厢房是一套大一居室,只是墙面的颜色看起来并不协调,应当是近几年刚做的房屋扩建,就是瓦匠的手艺实在太差劲,就连屋顶上的瓦片都没铺好,倾斜的有点看不下去。
而原本的左厢房则改造成了厨房,墙角下有一只虎皮斑纹狸花猫,以一种仰卧的睡姿斜对着悬挂在屋檐下的熏鱼与腊肉。
黄庆将自行车停在了厨房后面的水池子旁边,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清水洗掉脸上的汗迹,整个人立刻变得清爽许多,又顺便沾着水理了理发型。
或许是向外延伸的屋檐遮挡住了夏日的阳光,又可能是厚实密闭性强的墙壁有效的阻隔了外部热量的传递,在堂屋左侧座椅落座的黄庆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温度要比屋外低上好几度。
宋淑馨的父亲宋长江,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大叔,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格外显眼,不过最亮眼的还是他身上青灰色长袖衫。
小翻领,四个明兜,典型的干部装。
“小黄,我听说你毕业后原本是可以回到原单位常州戚机厂提干的,相比于铁道部的重点单位,你为何会选择背井离乡孤身到苏州工作?”
宋长江的问题非常尖锐,黄庆沉吟片刻后,言语真诚的回答道:“不论是在工作方面还是生活福利上,戚机厂都要比棉纺一厂更俗更胜一筹。之前在戚机厂一年多的工作锻炼,我经历了许多、成长了许多,也收获了许多。”
“毕业分配时,刘厂长曾经跟我通过电话挽留我回戚机厂参与到内燃机组的研发工作,成为我国最大功率内燃机零突破的母体制造者,这个荣誉听起来就很棒。”
吕秀英好奇地询问道:“那小黄,你为什么没选择回去?”
“我拒绝刘厂长的原因有两个方面考虑。”黄庆深吸了口气,眼神愈发的坚毅:“我父母年纪大了,因为姐姐经常在婆家受欺负的事情,令母亲时常担心挂念。从中医内经上讲,长期的忧虑惊悸会严重损害身体健康,进而直接影响寿命。”
“所以我就想在苏州工作安家,能照顾到姐姐和两个外甥外甥女。母亲以后再也不用忧心姐姐会被婆家欺负,外孙女不能上桌吃饭。等以后单位分了房子,还可以将父母从常州接过来,一家人就又在一起了。”
“孟武伯问孝,子答:少让父母忧。父母生我养育我,相比于让他们为我取得的成就而骄傲,我更希望父母能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享受四代同堂之乐。”
宋长江神情寂寞,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摇头轻声叹道:“孝心可嘉,孝心可贵。”
吕秀英则是双眼泛红听得都快要流泪了,刚才因为俩人亲密的动作而升起的一丝不满早已抛之脑后,声音发颤道:“你这孩子真的是太懂事了,阿姨替你父母感到高兴。”
坐在母亲旁边的小板凳上的宋淑馨刚刚已经用手帕偷偷抹过眼泪了,脑袋枕在母亲座椅的扶手上,看向黄庆的目光里充满了真挚的爱慕之情。
等这一家三口情绪平复了一些后,黄庆继续道:“除了考虑到父母的身体健康,我选择到苏州棉纺一厂工作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在校期间我曾经独自跑到上海做了一些调研。”
“当年接管了大部分因战火残损的纺织企业的上海纺织建设公司,现如今已经组建成为了一个非常庞大的纺织生产工业圈。从上海一棉到三十七棉、从毛纺一毛到二十二毛,苏州河沿岸昼夜不停的机器,三班倒的纺织工人,共同铸就了上海财政的第一支柱。”
“50年代我们的细棉布、毛毯打开了苏联和东欧的市场,60年代又将细棉布出口到了日本、西欧、美国等国家,可以说全国的织造行业几乎承担了80%的创汇指标,不断给钢铁、冶炼、化工、军工等重工企业输送血液。”
黄庆停顿了下喝了口水,继续道:“到了70年代,纺织行业大跨步走进发展快车道。当年我们趁着与美国重新建交的好时机,花费超40亿美元巨资从西方引进了一大批成套的设备,构建了'四三计划'。”
“其中纺织工业部负责建设的天津、上海、辽阳、四川四个化纤项目的成功,使得全年的棉纺产量一下子从15万吨跳到超45万吨。”
“我们仅用了六年的时间,就将全国前二十二年的棉纺产量翻了两番,这在全世界的纺织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壮举。”
越说越激动的黄庆直接站了起来,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我推断在未来的十年,纺织行业必将迎来巨大变革,而我则想成为纺织行业的织梦人,做时代的中流砥柱!”
端坐在椅子上的宋长河惊讶地看着眼前激扬文字的年轻人,三十年的棉纺行业发展变迁在他的口中化作一个个数字和符号,让人一览无余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