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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寺第一千零八十级石阶染着血,不是朱砂漆,是肖自在掌纹里渗出的锈。

他跪在山门前念诵了七遍《地藏经》,膝盖下的青石板烙着历代苦行僧的凹痕,像无数双慈悲的眼睛注视着这个穿高定西装的年轻人。

“施主求什么?”知客僧第三次递来蒲团。

肖自在盯着自己倒映在晨露里的脸,金丝眼镜在三天绝食中歪斜,领口别着解剖刀做成的徽章泛着冷光。

他想起前些夜解剖室未关的顶灯,三十七具实验动物标本在福尔马林里浮沉,如同此刻在他胸腔翻涌的**残肢。

解空大师的禅房飘出茶烟时,肖自在正用指甲在手臂划刻第六遍《心经》。

血珠滚落在香灰里,凝成诡异的曼陀罗。

老住持的袈裟是褪色的晚霞,扫过门槛时惊醒了梁上沉睡的蝙蝠群。

“此子眼中……这!”

首座法师的惊语被木鱼声敲碎。

肖自在突然暴起,却不是扑向佛龛。

他撞碎了描金窗棂,月光如瀑倾泻在颤抖的脊背上。

藏经阁檐角悬挂的青铜铃疯狂作响,像有无数恶灵要从他撕裂的西装里破茧而出。

解空大师的禅杖点地九响,恰似当年佛陀降魔的步调。

肖自在蜷缩在《金刚经》壁画下,瞳孔交替收缩着猩红与鎏金:“我能背出《大毗婆沙论》全卷……但依旧控制不住计算住持颈动脉的搏动频率……控制不住!”

“欸……痴儿……罢了!”

当第一缕梵唱穿透云层时,肖自在的额头重重磕在韦陀像前的青铜香炉上。

血顺着飞天浮雕的眼窝流淌,他在剧痛中看清自己碎裂的倒影。

左边是捧着三好学生证书的模范生,右边是屠宰场数着肋骨裂缝的野兽,中间隔着解空大师缓缓摊开的掌心。

“宝静。”

老僧的赐名随晨钟震荡梁柱,肖自在怔怔望着腕间突然缠绕的星月菩提。

108颗佛珠压住他暴凸的尺动脉,其中三颗刻着《楞严咒》的梵文,正对虎口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

剃度仪式上,戒刀斩落的黑发里已有银丝闪烁。

肖自在在青烟中嗅到某种血腥味的檀香,当他接过那件灰白僧袍时,发现袖口绣着暗红色卍字纹——就像是他叩山门时染红石阶的血。

第二天早课的《华严经》刚诵到第三卷,肖自在已经用朱砂笔在纸页批注了四十七条交叉互证。

晨雾未散的斋堂里,他闭目复述昨夜藏经阁借阅的《成唯识论》,十指无意识地将竹筷折成等长的二十八截。

“宝静师侄的功课,抵得上老衲三年修为。”

首座法师捧着肖自在注解的《金刚经》手稿,宣纸边缘还沾着菜园新翻的泥土。

这个年轻僧人总在锄地时默背《大藏经》目录,仿佛除草与修佛本是同源之道。

但菜畦间的南瓜藤知道真相。

每当肖自在给苗圃松土,锄头入地的角度会从45度突变为垂直,直到监院师叔咳嗽提醒,他才惊觉自己挖穿了七寸厚的土层。

那些深坑次日总会被悄悄填平,像极了他在寮房地板下埋的碎瓷片——全是失控时捏碎的茶盏。

解空大师在第三十七个清晨驻足柴房。

透过窗棂,他看见肖自在劈柴的背影行云流水,斧刃劈入木纹的瞬间,腕部翻转的弧度暗合人体力学。

当柴堆高度突破寺规三倍时,老住持瞥见了地上的裂缝:七道斧痕劈开青石板,间距精准如戒尺量就。

“宝静。”

解空大师在暮鼓声中唤住弟子,袈裟袖口露出半截膏药,糊住了上月阻止肖自在掐碎功德箱时留下的淤青。

年轻僧人起身合十的双手微微颤抖,腕间佛珠陷进浮肿的皮肉,檀木表面布满牙印。

“……柴够了。”

藏经阁的烛火彻夜未熄。

解空大师翻阅着肖自在的读经笔记,宣纸上《楞伽经》的梵汉对照工整如印刷,页脚却爬满诡异的几何图形。

老僧用镇纸压住某页被反复涂抹的草图:人体骨骼标注着穴位,笔锋在颈动脉处划破纸背。

第三日破晓,知客僧撞见肖自在跪伏于韦陀殿前。

他正用额头抵着青砖摹写《法华经》,血渍在砖缝汇成“阿鼻”,身旁散落着十七段崩断的麻绳——那是他昨夜自缚手脚的见证。

“即日起,宝静随我修习般若掌。”

解空大师的声音惊落殿角积尘,首座法师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十二位执事僧的反对声浪撞上老住持结痂的掌心,那上面还留着肖自在失控时咬出的齿痕。

“四十年前,老衲的师父传我罗汉拳时说过……”

解空大师扯开僧衣,胸膛陈旧的伤疤组成了降魔杵形状,明显是刻意留下的。

“武禅不是杀生技,而是捆妖索,缚敌亦缚己。”

肖自在在戒律碑前剧烈干呕,手腕新缠的绷带渗出血迹。

他刚刚发现,自己竟在听到“般若掌”三字时,喉头泛起了熟悉的甜腥。

木人桩裂开第七道缝隙时,肖自在的掌缘已褪去三层皮。

灵隐寺后山的晨雾沾湿灰色僧衣,他保持着双盘姿势,感受丹田处初生的热流沿着任脉游走,确认解空大师所说的“炁感”。

“观想檀中穴如含露莲苞。”

解空大师的杖尖点在肖自在脊背第三节椎骨,一股温和力道透体而入。

年轻僧人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涌起的血腥味里竟带着松香,掌心血渍在青石板上洇出半朵莲纹。

三个月后,般若掌的起手式震落了藏经阁梁上的积尘。

肖自在凝视着掌心飘落的木屑,它们在下坠途中突然凝滞。

并非时间静止,而是炁流在皮肤表面形成的无形涡旋。

当他将这股能量导入招式,木人桩应声炸裂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雨燕。

“每日卯时收功。”

解空大师将铜壶滴漏摆在禅房,水面倒映着肖自在发青的眼睑。

但年轻僧人总在丑时潜入演武场,月光下翻飞的僧衣惊醒了守夜犬。

老住持清晨查验沙坑脚印时,发现深浅完全一致的三十六个足印,连边缘崩散的砂砾都呈现对称分布。

病症发作的周期从七日延长至廿一昼夜。

每当炁流涌向劳宫穴,肖自在就能将撕咬僧袍的冲动转化为劈掌的劲风。

但他开始记录每次练功后炁脉扩张的幅度,甚至在《金刚经》扉页绘制了十二正经炁流量表。

这种执着让他的大椎穴逐渐隆起淡青色筋络。

“宝静师弟的般若掌,已有师父七成功力。”

宝闻师兄擦拭着药杵感叹。廊下煎药的陶罐突然齐齐震颤,众人只当是山风掠过,实则是肖自在隔空试招的余波震松了瓦片。

他藏起袖口裂帛,指甲在掌心掐出散状的四道血痕,方才险些将炁劲打入师兄的后心。

解空大师在立冬那日传授《大慈大悲掌》口诀时,特意选了香灰铺地的禅院。

肖自在背诵心法时的吐纳节奏完美契合晨钟频率,却在听到“怨亲平等”四字时踏碎了地砖。

老住持瞥见弟子颈侧暴起的血管,那下面奔涌的不仅是血液,还有失控边缘的炁流。

“今日功课到此为止。”

“师傅,弟子尚有余力。”

肖自在保持着推掌姿势,炁劲在檀中穴形成的气旋卷起了三丈外的落叶。

他未察觉自己瞳孔边缘泛起的血丝,正如未注意师父悄然扣住的伏魔印。

解空大师袈裟下的炁场已笼罩整个庭院,随时准备截断那道逐渐染上戾气的能量流。

暮色降临时,肖自在将《易筋经》第三卷抄写完毕。

砚台里混入了他虎口震裂的血,写就的经文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窗外飘雪压折竹枝的脆响中,他运转炁劲烘干了笔墨,却没发现自己的体温已持续三个时辰维持在三十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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