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老田推开茶馆门扉,心情颇为不错地哼着小调,背着背篓走进茶馆。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一抬头,忽然瞥见独自坐在前厅内的陈宁,顿时停了咿咿呀呀。
“哎呀!怎不在榻上睡着,阿寒人呢?咋也不管……”
小老头赶忙将背篓跺在柜台上,再把拎在手里的一根大骨放下,急忙忙去搀扶陈宁。
自从醒来后一直未曾见到老田踪影,偏偏寒露又是个做事粗乎的,到出门时也未提及。
陈宁本就纳闷,此刻得见正主自要发问:“老田,你这是去了哪里?”
“这不是阿寒说要与你补补,老夫这便去了东市,挑拣了些上好食材回来,不都说吃哪补哪么……”
陈宁看了眼柜台旁那根油亮可鉴的大骨,哭笑不得:“我伤在脑袋,买根大骨是甚意思?”
“哦。”老田头也不抬,只管仔细扶着陈宁往厢房走去,“那是给白雪顺回来的,也不知这狗子几日间跑哪去了,竟是不见踪影……”
哈!
原来是我表错情了……
“我给你买的可是大猪蹄子!”
陈宁闻言沉默半晌,直至被扶在榻上坐好,才又再次开口。
“老田且坐,我有要事讲与你听。”
“嗯……”
见陈宁神色肃然似有大事,小老头虽是觉得突然,却也依然揣着狐疑在自家榻上坐下。
“今日西缉事厂的大寒来过了……”
“啥!”老田乍闻之下,“蹭”一声弹起,“那条毒蛇……竟来咱茶馆了?”
“这该死的长虫……”
眨眼间,也顾不得听陈宁说完未尽之言,老田便在这狭小屋内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指天骂地来。
“当初若不是他炮制所谓证物,江老大人又岂会辞官封印,我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田地!”
“我与这大寒可谓是不共戴天、生死仇敌……呃!他不知老夫我也在此吧……”
看着转身猛扑到自己面前,眼中恐慌疯狂闪烁,毫无先前愤慨气焰的小老头,陈宁拍了拍他肩膀。
“老田无需慌乱,对方尚不知你在此。再说咱们眼下也算是在替西缉事厂办事,你尚且背着夹竹桃的身份,他便是晓得了也不会拿你如何的。”
点头点,老田沉默转回榻上坐下,半晌没有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小老头呼吸终是平缓,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这便是阿宁要告诉我的要事么?”
闻言,陈宁缓缓摇头:“这只是顺带之事,我真要说的要事,却是与你夹竹桃的身份有关。”
“南边来人啦?”
迎着老田再次惊慌的眼神,看着他一张张得老大,径直露出满是缺牙的嘴,陈宁狠狠点头。
“不但是来了……还是早便来了。”
“何意?!”
“狗子。”
“狗子又怎……狗子!”
“这事还要从我前次莫名遇袭讲起……”
“好你个小子!”
片刻过后,陈宁刚说完狗子来历,老田便当即按捺不住,再次跳将起来。
“你自家说!自从咱们相识以来,直至被迫接下这假扮任务,老夫对你可算是照顾有加、百依百顺吧?”
“可你呢?却连这般要紧事也要瞒着我!这该怎说……老夫跟你心连心,你与老夫动脑筋?”
“关键是,你还让那狗东西可于危急之时来寻我!可有想过,届时若老夫一个应对不当漏出马脚,岂不是要入那狗嘴了么?”
“咱们好歹也算是同一房檐下,你如此做该算甚?相侵相碍一家人么?你还不如不说呢……”
陈一边听着小老头口中连串惊世骇俗言语,一边无奈苦笑摇头。
直到老田吼得累了,不得不停下叉腰喘气,陈宁这才得机解释。
“老田且坐下听我一言,之前之所以不说,我不也是怕吓着你老人家么。”
“可我后来一想,却是我小瞧您了。”眼见小老头两眼一亮,陈宁趁机上前,帮着老田抚背顺气,“您是见惯风浪的,不过是一只会说话狗子,又岂能吓着您老人家!”
“哼哼……”
“与其瞒着,还不如径直说出来,也好让您替小子出谋划策不是。”
“呵呵……”
“毕竟比起南边来,我有老田实如三胜!”
“……何为三胜?”
“老田睿智多谋应变随意,我有老田相助而南边无,此为一胜!”
“嗯……嗯嗯。”
“我有一胜而南边无,此为二胜!”
“哦哦!有些道理……”
“我有二胜而南边无,此为三胜!”
“哈哈……正是如此!”
眼见小老头笑容灿烂,陈宁这才暗自吐出口气。
“所以老田,你自己说吧!是不是不该浪费了你的浑身才干,是不是该尽皆告诉与你?”
“该,合该如是!阿宁直该早些说嘛。”
“况且老田你想想……”陈宁靠着小老头坐下,一手揽住对方臂膀,两人宛如爷孙一般,“其实这狗东西凌霄花实则不值多虑。”
“它只知有我,却不知有夹竹桃一事,这说明什么?”
老田眯起双眼,手抚颌下胡须:“说明木棉暂藏于这茶馆,与夹竹桃汇合一事,南边知道之人原也不多。”
“遭啊!兴许便只有寥寥上官,便如疗愁花这般的才能知晓。”
“所以我应付起凌霄来自是可以随意,当不担心被它拆穿。”
“正是!再加我听霜降提过,说改头换面的疗愁花和木棉与上官从未碰过面……既然如此,你定无曝露之忧!”
“合该如是……”
“最紧要的是……我不可能一直装得下去。”
“阿宁说得在理!整日这般扮木棉却终究不是木棉,倘若疗愁花不上来就表明身份而是暗中查探,这时日一长……”
陈宁点头:“咱们就死定了。”
得出结论,老田属实慌了:“那可大事不妙!阿宁,眼下咱们又该如何做?”
“天赐良机。”陈宁伸出手,敲了敲自家脑袋。
“呃……失心疯!”
眼见老田愣怔几息便反应过来,陈宁也径直说出自己布置:“我已让寒露四处散布消息去了。”
“你这是打算将疗愁花钓出来!”
“老田聪慧,咱们困在这构陷誉王和诱捕疗愁两件事中,注定顾此失彼。还不如来个主动出击,先解决其中一桩……”
“届时,若那疗愁花按耐不住跳将出来,或捉或杀皆可!”
或者……
见我已是失心疯,他会就此取消谋划,径直将我带回南缙。
再不济,有了患病这个挡箭牌,无论是面对疗愁还是誉王,我也去了曝露之忧。
陷入漩涡至今,也总算是第一次掌握了主动……
这边陈宁想得入神,另一边老田也开始逐步完善谋划。
“等那狗子回来,我便观它反应,再加以诱导……”
“呵呵……”
“嘿嘿……”
一时间,狭小的厢房内。
一老一小各怀心事,同时眯起眼睛低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