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朗走出县衙大门,心情大好。
他不太相信陈元化会真心拉拢自己。
但他能确定,最近一段时间陈元化多半不会暗中下手。
最起码在查清自己底细前不会。
石朗穿过主街,来到寒杏堂。
刚到门口,便看到秦红竹看诊。她额前碎发贴着苍白脸颊,如瓷娃娃上描了墨痕。
诊桌前坐着一名锦衣公子,看似瘦弱,面色却十分红润,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秦红竹闭着眼,静静感受其脉象。
锦衣公子面带微笑,紧盯着秦红竹面庞,微笑道:“秦大夫,我这掌心经常没来由疼。”
锦衣公子说着,将右手缓缓指向左手掌心,收回时,不经意滑过秦红竹手背。
秦红竹眼睛一睁,面露柔和笑意:“公子,这肝火旺得很呢,我来给你治一治。”
锦衣公子眼神炽热,连忙道:“是啊,是啊,我经常热得睡不着觉,可得给我泄泄火。”
秦红竹朝腰间一摸,掏出几根银针,旁人还未看清,便扎在锦衣公子虎口处。
锦衣公子紧盯着秦红竹,还未察觉异常。
紧接着,他便感到手掌麻痒难耐,如蚂蚁啃食。
他伸出右手,想去拔那银针。
秦红竹玉手一晃,两根银针出现在其右手手背。
瞬间,他的右手如鸡爪般缩成一团,不住抽搐。
锦衣公子神色慌张,跪在地上哀求道:“啊!秦大夫,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秦红竹面无表情,慢慢收起桌上物件,冷冷道:“放心,死不了……拿五百两银子上门赔罪,我自会放过你。”
“是!是!我这就回去拿。”
锦衣公子挣扎着站起身子,摇摇晃晃跑出医馆。
石朗在门口看着,心中无语,待那人走后,他走进医馆。
秦红竹抬头瞟石朗一眼,冷冷道:“你来了,蠢货。”
石朗一愣,心想,这人怎么张口闭口就骂人呢。
他表面没发作,挤出一丝微笑道:“是的,秦大夫,不知栓子伤势如何。”
“自己去看,别乱动东西!”秦红竹指了指医馆里屋,冷冷道。
石朗快步走进里屋,只见里屋内堆砌着各种药材箱子,弥漫着浓重药香味,箱子中间摆放着一张竹床,栓子就躺在上面。
栓子还是昏迷不醒,时不时哼两声。
石朗眉头一皱,走上前,用手指探探鼻息,又摸摸额头,已恢复常人的体温,看来阴气已驱散。
看着栓子身上的绷带和木板,石朗有些自责。
确认栓子无事,石朗走到秦红竹面前,恭敬道:“多谢秦大夫出手相助,不知你可知这鬼怪来由。”
秦红竹低着头碾药,没抬头:“像是阴魂类的鬼怪附身所致。”
“阴魂类……这鬼怪有很多种吗?”
石朗低声重复着。
他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似乎鬼怪有某种分类规则。
秦红竹淡淡道:“阴魂类鬼怪没有实体,依靠附身它物害人,一般是尸体、动物或阳气不足的活人。这小崽子体质还算不错,阴气入体并不严重。”
石朗想起那白影,确实没有实体,接着问:“这鬼怪或许和黑松岗有些关系。”
他没直说,现在受制于陈元化,还是不要泄露为好。
秦红竹冷哼一声:“哼,那就对了,黑松岗一帮子伥鬼,没事少往那跑。”
“伥鬼?可是这样……”
石朗简单描述与伥鬼对战的场景。
秦红竹抬起头,面带疑惑地打量起石朗:“看你也不像是气血武者,竟能驱散伥鬼,真是走狗屎运。”
“那若是再遇伥鬼,该如何防身呢?”
石朗接着问,虽说陈元化答应不会暗中加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多道防备总是好的。
“当然可以,驱邪符和阳石粉我这都有。”
石朗眼睛一亮,连忙问道:“那请秦大夫卖给在下一些。”
秦红竹低着头,淡淡道:“驱邪符五两一张,阳石粉十两一包。”
石朗面色一滞,莫说五两十两银子,他身上不过只有几百文。
秦红竹没看石朗,察觉出他的窘迫,冷笑道:“没钱就别问,说正事吧。”
石朗面色一正,现在没有银子,只能以后再考虑此事。
他接着道:“既然治好栓子,石某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之前您所说要在下做何事?”
“你住甜水居?”
“是的。”
“那好地方,给你住,真是糟蹋了。”
秦红竹低头碾药,纤细手指捏起药粒看看成色。
石朗不知道怎么接,便直接问:“秦大夫,要做何事,不妨直说。”
秦红竹停下药碾,直视石朗:“甜水居原本的主人你可知是谁?”
“好像是百花楼花魁,似乎和陈捕头有些关系。”
石朗努力回忆着,这些信息并无大用,他之前并未在意。
“是月瑶。陈元化那狗东西,一直纠缠她罢了。”
秦红竹提到陈元化,眉间闪过一丝愠色。
她接着道:“月瑶是我好友,确实是百花楼花魁,在数月前不知所踪,陈元化反而置若罔闻。我想让你去百花楼,帮我调查月瑶下落。”
石朗思索片刻,开口回应:“调查失踪下落,此事自然没问题,不过我只是差役,不能单独办案。”
石朗对查案没什么把握,但答应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秦红竹嗤笑一声:“呵,果然是蠢货,难道你还穿着官服,跑到百花楼去问‘哎,你们的花魁去哪了,怎么不见了?’”
秦红竹说着,鼻子皱起来,摇头晃脑模仿官差的语气。
石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那秦大夫,您说如何查?”
秦红竹道:“自然是装作客人去套话。我知道你,在沦为流民前,可是那里常客,这路数你该熟悉吧。”
石朗记忆中,前身在偶尔赢钱后,不是想着收手,反而是去百花楼里快活一番,可以说是常客了。
眼下还有问题,去百花楼开销不小,光是在大厅占位,都要三五两银子。
更别提在雅间中,再点上个花女,那几十上百两的消费,可是石朗无法承受的。
且不说石朗月俸还没领,就算是按照捕快月俸五两银子,也不可能去百花楼快活。
思索片刻,石朗面露难色:“秦大夫此法倒是不错,但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秦红竹抬眸看向石朗。
石朗两手一摊:“在下刚在县衙谋个差事,住处也是借住,没钱去百花楼装客人。”
秦红竹快速回应:“小事,我借你。”
石朗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帮秦红竹办事还要找她借钱。
他连连摆手:“哎,秦大夫,‘借’可不对。我是拿你的钱,去办你的事。”
秦红竹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忽然大笑道:“哈哈,拿女人的钱去逛青楼,还冠冕堂皇说是办我的事。”
石朗微笑道:“那是自然,我可看到了,秦大夫并不缺钱。再说了,我出力调查便是还人情,总不能欠一屁股债吧。”
秦红竹轻笑着摇头,站起身子进了内屋。
石朗站在原地,目光四处张望,打量着医馆内的一切。
医馆看起来与寻常医馆无异,打理得干净整洁。
哧……
忽然,石朗身后传来一声,像是硬物摩擦地板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刚才秦红竹所在的药碾子处,旁边放着一把竹扫帚,刚才的声音正像是竹扫帚扫地的声音。
石朗本以为自己听错,没太在意。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药碾子碾出的药粉,为地板蒙上一层淡淡灰尘。
那竹扫帚所在的位置,地板灰尘上被扫帚头划出十几道细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