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滂沱,洛阳城西的铜驼巷浸在昏沉夜色里。
林无涯抖了抖油纸伞上的水珠,青衫下摆已沾满泥浆。他抬头望向眼前斑驳的朱漆大门,匾额上“金刀王家”四个鎏金大字爬满蛛网,檐角铜铃在风中呜咽,像极了垂死者的喘息。指节叩上门环,三短一长。门缝里露出一只浑浊的独眼:“可是‘鬼手医仙’?”“治病救人,不谈名号。”他低头避开檐角滴落的冷雨,袖中三寸银针悄然滑入掌心。
老仆引他穿过荒草丛生的练武场,七十二柄断刀斜插黄土,刃口锈迹斑斑如凝结的血痂。月光从云隙漏下,刀柄上缠绕的褪色红绸在风中簌簌作响,恍惚间竟似当年金刀王家鼎盛时,子弟晨起练武的呼喝声破空而来。
内堂烛火摇曳,腐木气息混着血腥味直冲鼻腔。榻上躺着个虬髯大汉,面色青紫如中毒的河豚,喉头凸起一团蠕动的黑斑。林无涯两指按上那人颈侧,银针倏地刺入天突穴——“尸蛊入脑,下蛊之人要的是口供,不是人命。”黑血自针孔喷溅,帐幔霎时蚀出蜂窝般的孔洞。榻上人猛然睁眼,五指如钩扣住林无涯手腕:“残页在……铜驼夜宴……”
三更梆子响时,林无涯踏出宅院,掌心多了一张烫金请柬。“九月初三,铜驼夜宴,价高者得辟邪真迹。”落款处画着半枚血色莲花,蕊心一点青芒妖异如鬼目——正是二十年前随任我行陨落的“血莲堂”标记。
他拐进暗巷,指尖摩挲请柬夹层中的残页拓本。“气走鸠尾,意贯天枢”八字铁画银钩,却在“天枢”旁多了一点朱砂批注,细若蚊足:“无需自宫,逆脉而行。”雨忽然急了。
九月初三,子时。
荒宅地窖里十二盏鲛人灯幽绿如鬼火,二十余蒙面人分坐青石台两侧。林无涯缩在角落阴影里,药箱底层软剑贴着脊骨发凉。黑袍司仪捧出玉匣的刹那,他嗅到一丝腐尸般的甜腥——是苗疆“丧魂香”!“起价黄金千两!”匣盖掀开,残页上“辟邪剑法”四字竟如活物般扭曲爬行。五岳剑派席上忽地站起个戴斗笠的矮子:“嵩山丁勉在此!魔教余孽也敢贩卖假谱?”寒光乍现。丁勉的斗笠裂成两半,眉心一点红痕渗出黑血。黑衣司仪甩去剑尖血珠,雌雄莫辨的笑声从面纱下溢出:“下一个验货的,谁来?”
林无涯屏息退至墙角。三日前暴毙的虬髯大汉,尸斑形状与丁勉额上红痕如出一辙。“两千两!”日月神教席上的疤面汉子拍案而起,指尖刚触到玉匣便浑身抽搐,七窍黑血喷溅如泉。地窖霎时大乱,五岳长剑与神教链子镖交错,却在丧魂香中迟缓如醉汉起舞。玉匣近在咫尺。林无涯纵身扑去,指尖即将碰到残页时,头顶砖石轰然炸裂!“林家余孽?”黑衣人首领的剑光如毒蛇吐信,赫然是辟邪剑法“群邪辟易”。软剑自药箱夹层铮然出鞘,林家“流星飞堕”划破对方袖口——血色莲花刺青在皮下蠕动,莲心绽开青色鬼眼,剑柄蓝宝石忽地泛起幽光,映出刺青下暗藏的苗疆盘蛇纹!
东方泛白时,林无涯踉跄撞进暗巷。
左肩剑伤深可见骨,怀中玉匣渗出粘稠黑液。他捏碎解毒丹按上伤口,身后瓦片忽然“咔”地轻响。七道黑影沿屋脊包抄而来,剑锋滴落的黑血在青石板上灼出白烟。“林公子,”为首者嗓音沙哑如锈刀磨地,“碧落门主问您安好。”软剑嗡鸣欲起,忽闻巷口一声轻笑。“这么多人欺负个郎中,五岳剑派的脸皮比洛阳城墙还厚呢。”
白衣女子斜坐灰墙,玉箫在指尖转出一轮残月。晨光掠过箫身刻痕——“华山令狐”。
风卷残云,第一缕阳光刺破雨幕。
令狐明镜甩去玉箫血珠,从黑衣人尸身摸出青铜令牌。令牌背面苗文如蜈蚣抱卵,残页朱砂批注竟化作蛊虫,扭动着爬向西南。“黔州。”她指尖碾碎蛊虫,望向林无涯渗血的肩头,“你的流星飞堕,倒有三分像独孤九剑的破剑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