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地火明夷龙蛇变
刺骨寒意将陆青尘激醒。睁眼时但见穹顶倒悬万千钟乳石，磷光映出地下暗河蜿蜒如龙。《天机策》摊在膝头，末页星图正与洞顶石纹严丝合合。慕容芷伏在五丈外的石台上，心口插着半截观星钥。
“醒醒！“陆青尘渡去真气，惊觉她经脉中真气竟分作冰火两股缠斗。
慕容芷睫毛微颤，忽地攥住他手腕：“快...毁掉璇玑佩...“话音未落，暗河突然沸腾，河底升起九尊青铜鼎。鼎身铭文与醉归楼说书人讲述的“禹王镇龙“传说如出一辙。
“终于来了。“
阴恻恻的嗓音自洞窟深处传来。陆青尘木剑横胸，见岩缝中踱出个披鹤氅的老道，手中拂尘银丝根根泛着蓝芒——正是当年污蔑萧白夜为剑魔的武林盟主凌霄子！
“小友可知这暗河通往何处？“凌霄子拂尘轻扫，河面立时结出冰莲，“向北三百里便是苍狼王庭，向南八十丈即是龙脉气眼。“
陆青尘冷笑：“道长是来替苍狼部开路的？“
“非也。“凌霄子袖中飞出七枚铜钱，在慕容芷周身布成北斗阵，“贫道是来救这丫头的。“说着突然扯开道袍，心口赫然嵌着枚锁龙钉！
慕容芷瞳孔骤缩：“你也曾叛出龙渊阁...“
“二十年前，萧白夜、贫道与赫连长老共闯龙渊阁第七层。“凌霄子指尖抚过锁龙钉，“他盗《天机策》，我取河洛盘，赫连长老夺的却是幽冥教圣典。“
陆青尘忽觉怀中《天机策》震颤，羊皮卷上浮现出幅经脉图：“这是...“
“沧浪剑诀全本！“凌霄子拂尘炸裂，三千银丝如暴雨射向慕容芷，“可惜你看不到了！“
陆青尘本能地按图运功，木剑划出个完美圆弧。剑气激荡间，竟将银丝尽数卷入漩涡——正是沧浪剑诀失传百年的第九式“海天决“！
凌霄子暴退七步，道冠碎裂：“不可能！萧白夜临终前明明...“
“师父传功时留了道禁制。“陆青尘剑指老道，“见到河洛盘才会解除。“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九鼎嗡嗡作响，鼎中腾起九道虚影——竟是历代龙渊阁主的残魂！慕容芷怀中的璇玑佩自主飞起，在虚空间投射出星图。陆青尘定睛看去，那星图分明是缩小的大胤疆域图，北疆某处闪着妖异红光。
“苍狼部的祭天金人！“慕容芷咳血惨笑，“原来龙脉早已被污...“
凌霄子突然咬破舌尖，血箭射向河洛盘。洞窟剧烈震颤，钟乳石如雨坠落。陆青尘背起慕容芷跃入暗河，却被漩涡卷入水底秘道。再浮出水面时，竟置身塞外戈壁！
黄沙漫卷处，矗立着座青铜巨城。城墙刻满狼头图腾，望楼旌旗绘着苍狼逐日图。慕容芷触到流沙中半掩的断戟，忽然泪如雨下：“这是...慕容家龙骑军的制式兵器...“
狂风忽起，沙丘后转出列黑袍骑士。为首者揭下面巾，露出张与慕容芷七分相似的脸：“芷儿，十年未见，连叔父都不认得了？“
“二叔？“慕容芷浑身剧颤，“你不是战死在...“
“战死？“男子抬臂露出腕间狼头刺青，“慕容氏本是苍狼部圣族，二十年前奉狼主之命潜入中原。你那蠢父亲非要效忠汉人皇帝，活该被炼成阴兵！“
陆青尘忽觉怀中《天机策》滚烫。羊皮卷凌空飞起，星图与璇玑佩融合，在沙地上投射出龙脉走向图——终点竟是苍狼王座下的祭坛！
“好侄女，多谢带路。“男子张弓搭箭，“待狼主唤醒龙脉，慕容家便是从龙功臣！“
箭雨倾盆而至。陆青尘挥剑成幕，沧浪真气卷起沙暴护体。慕容芷突然咬破指尖，在沙地画出焚心印：“以血为契，请离火！“
烈焰自地缝窜出，将箭矢焚作灰烬。男子冷笑掷出枚骨笛，笛声凄厉如泣。沙地震颤，钻出数十具身披慕容家铠甲的阴兵！
“父亲...“慕容芷望着阴兵面容，突然夺过陆青尘木剑刺入心口，“青尘，用我的血...破阵...“
血溅《天机策》，星图骤变。龙脉虚影咆哮升空，苍狼王庭轰然塌陷。烟尘中冲出个戴黄金面具的魁梧身影，手中弯刀映出血月：“圣女归位，龙脉重开！“
陆青尘正要拼命，天际忽传来萧白夜的声音：“气走任督，剑合阴阳！“这声音竟是从《天机策》中传出！
木剑应声而断，剑气却凝作青虹贯日。黄金面具应声碎裂，露出张布满刺青的脸——与醉归楼说书人一模一样！
“龙渊阁主！“凌霄子的惊呼自后方传来，“你竟亲自...“
面具人抬手虚按，凌霄子瞬间化作血雾。陆青尘趁机抱起慕容芷跃入地缝，坠入万丈深渊前，最后瞥见《天机策》在空中燃烧，星图化作四个血字：
**侠道不孤**
坠空时风啸如鬼泣，陆青尘将慕容芷紧裹怀中。《天机策》残页燃作火蝶，在漆黑渊底照见嶙峋岩壁。忽有苍龙浮雕自眼前掠过，少年足尖急点龙睛，借反冲力滚入侧方洞窟。
“咳咳...放我下来...“慕容芷唇色青紫，观星钥已没入心口半寸，“龙脉气眼就在...“
话音未落，岩缝中探出条青铜锁链，毒蛇般缠住二人腰身。锁链尽头站着个戴哭笑面具的侏儒，白骨杖挂着串新炼的颅骨念珠——正是三番追杀的幽冥教长老！
“好侄女，这万丈蛇窟可还称心？“侏儒扯动锁链，岩壁磷火骤亮，“当年你娘就是在此处...“
慕容芷突然咬破舌尖，血箭直射侏儒面具。趁其闪避，陆青尘并指斩断锁链，沧浪真气化作冰刃劈开前路。侏儒怒极尖啸，洞窟顶部应声塌落无数毒蛛。
“往左...七步...“慕容芷气若游丝，“石纹...似河洛...“
陆青尘踏坤位，转离宫，毒蛛竟不敢近身。侏儒见状掷出白骨杖，杖头婴颅口吐碧磷鬼火。慕容芷忽然扯下璇玑佩掷向鬼火，玉佩遇火炸裂，现出枚青铜钥匙！
“开...龙门...“她指尖嵌入陆青尘臂膀，“用...用我的血...“
少年含泪划破她掌心。血染钥匙刹那，岩壁轰然中开，现出条青铜甬道。壁上长明灯燃着鲛油，照见满地散落的玄甲残片——与昭明太子阴兵制式一般无二。
侏儒的尖笑自后方追来：“慕容家小贱种果然知道密道！“声未至，三具铜尸已破风扑来。
陆青尘木剑疾刺，剑尖触到铜尸心口竟发出钟鸣。慕容芷强提精神：“百会...灵台...“话音未落，少年剑走偏锋，剑气自铜尸耳孔贯入。尸身轰然倒地，震起满地尘烟。
“倒是小觑了沧浪剑诀。“侏儒真身自烟中显现，手中多了柄血色弯刀，“此刀名唤'离魂'，饮过九十九个圣族之血...“
刀光如血月凌空，陆青尘举剑相迎。木剑应声而断，刀锋余势劈开他胸前皮肉。生死关头，《天机策》残页突然贴附断剑，朱砂符文暴涨如日曜。
“这是...山河社稷图！“侏儒惊恐暴退，“你竟能唤醒...“
断剑已贯入其胸膛。侏儒不可置信地低头，见伤口处腾起青烟，皮肉如蜡消融：“狼主...会为我...“话音未落，已化作滩腥臭脓血。
慕容芷忽然剧烈抽搐，观星钥完全没入心口。陆青尘扶她倚壁，惊觉其体温骤降如玄冰：“坚持住！我这就...“
“没用的...“她扯出颈间红绳，绳上系着枚生锈钥匙，“这是...慕容氏宗祠秘钥...交给...“
纤手颓然垂落。陆青尘嘶吼着渡入真气，却见慕容芷眼角凝出冰晶，肌肤渐覆霜华。绝望之际，甬道尽头传来萧白夜的声音：“以离火煅金身，借寒玉锁魂魄。“
“师父？“少年猛然抬头。
岩壁浮出虚幻人影，青衫磊落，断剑悬腰，正是萧白夜残魂！他并指在虚空勾画，慕容芷心口观星钥竟缓缓升起：“龙脉气眼有块万年寒玉，可保她肉身不腐。“
陆青尘背起冰封的慕容芷，跟随残魂指引深入甬道。越往深处，壁上浮雕愈显诡异：九头巨蟒缠斗五爪金龙，背景星图与《天机策》残页如出一辙。
“三百年前，昭明太子在此镇压妖龙。“萧白夜残魂忽明忽暗，“所谓龙脉，实是龙怨。“
豁然开朗处，百丈寒潭映着穹顶星图。潭中玉台供奉着块剔透冰晶，其内封着柄青铜古剑。陆青尘安置好慕容芷，忽见潭底沉着具白骨，腕套七枚青铜环——与幽冥渡赫连长老所戴一模一样！
“当年我三人闯龙渊阁第七层，赫连长老在此殒命。“萧白夜残魂抚过潭水，“她盗取的幽冥圣典，记载着借龙怨复活死人的邪术。“
陆青尘正欲追问，寒潭突然沸腾。青铜古剑破冰而出，剑柄镶嵌的正是缺失的璇玑佩！少年握剑刹那，潭底白骨尽数站起，眼窝燃着幽蓝鬼火。
“他们...都是历代龙渊阁主...“萧白夜残魂渐淡，“快用河洛剑法...“
陆青尘挥剑画圆，剑招竟与壁上星图暗合。剑气所过，白骨纷纷崩解。最后一剑刺入寒潭，潭水逆流成瀑，现出条向下的石阶。
“真正的龙脉...“残魂彻底消散前抛来句话，“在人心。“
石阶尽头，是座圆形祭坛。坛周跪着十二具金甲尸，中央玉棺躺着个戴帝王冠冕的老者。陆青尘触到棺侧铭文，赫然刻着“昭明太子真身“！
棺盖忽然滑开，太子尸身竟缓缓坐起。双目睁开处，瞳仁赤红如血：“三百年了...终于等到纯阳之体...“
尸爪如电袭来。陆青尘举剑格挡，金铁交鸣声震落洞顶钟乳。太子喉间发出非人低吼，指甲暴长三尺，招招直取要害。少年渐感不支，忽见慕容芷所赠钥匙泛起青光。
福至心灵间，他将钥匙插入祭坛凹槽。十二金甲尸突然转头，利刃尽数刺入太子尸身！尸身咆哮着化为黑雾，雾中浮现出幅完整的北疆舆图——每处关隘竟都标着红叉。
“苍狼部的进攻图...“陆青尘毛骨悚然，“原来内奸是...“
轰隆巨响打断思绪。祭坛塌陷处升起方青铜鼎，鼎内飘着张羊皮。少年展开细看，竟是萧白夜亲笔：
“青尘吾徒：见此信时，为师早已身陨。龙渊阁以天下为棋，欲借龙怨重塑乾坤。慕容芷乃破局关键，其体内离火可焚尽怨气。然施术者必遭反噬，慎之...慎之...“
泪水模糊了字迹。陆青尘回首望向冰封的慕容芷，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忽然，鼎中升起道虚影，模样竟与醉归楼说书人无异：
“小子，这局棋你破不了。“
“未必。“清冷女声自后方传来。
陆青尘霍然转身，见本该冰封的慕容芷缓步而来。她发梢染霜，眸含紫电，掌心离火凝作莲花：“龙渊阁主，可还记得离火焚天诀？“
虚影骤然后撤：“慕容烟！你竟然...“
“我娘的名讳，你也配叫？“慕容芷并指如剑，火莲化作九道金乌，“二十年前你害我父母，今日该偿债了！“
金乌撞碎虚影，余焰点燃青铜鼎。鼎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名字都闪着血光——赫然是朝中重臣与江湖名宿！
“原来他们都是龙渊阁的棋子...“陆青尘挥剑毁鼎，“这局棋，我偏要破！“
地宫开始坍塌。慕容芷突然吐血跪地，离火渐熄：“快走...我撑不住...“
“要死一起死！“少年背起她冲向甬道。
“蠢货...“她伏在他肩头轻笑，“还记得...泥菩萨吗...他在潼关...“
乱石如雨坠落。二人冲出地宫刹那，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龙吟。陆青尘最后回望，见烟尘中升起道青虹，隐约是萧白夜持剑而立的虚影。
朝阳刺破云层时，他们跌坐在潼关外的乱葬岗。慕容芷心口观星钥已化作飞灰，腕间却多了道龙形印记。
“这是...“她抚着印记蹙眉。
“龙魂契。“苍老声音自墓碑后传来，“昭明太子的诅咒，也是机缘。“
转出个拄着铁拐的跛脚老丐，腰间葫芦刻着河洛图——正是江湖传闻早已坐化的泥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