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红色的绳索从就楼顶上那朵巨大的莲花中心垂了下来,随着绳索一起从天而降的还有一位红衣少女,只见少女一手持绳,另外一只手和一双玉腿则如飞天般在半空中飞舞旋转。
女孩降到二楼的高度,空着的手中突然又抛出一段绳索,套中了二楼的阑干,用力一拉,身体随之荡了过来。
等荡到阑干近处,女孩单足一点,又向对面飞去。这次正好来到龙梦云他们的窗前,龙梦云看得分明,女孩七八岁的模样,短衣短裤,看着像唐人,又像胡人,明目皓齿,甚是可人。
这么来回飞了数次,看的酒楼里的宾客眼花缭乱,就在大家以为仅此而已的时候,女孩突然松脱了抓着绳索的手,整个人向一楼的舞台坠落下去。
就在众人惊呼之时,女孩却说巧不巧的落在了一匹正在绕着舞台转圈的野马的背上。
观众们立刻明白女孩是故意为之,掌声四起。
这还没有完,女孩一个鹞子翻身,又从马背上跳到了老虎背上,脚尖轻轻一点,在老虎昂头咆哮之际又落到了狮子头上。
野兽们绕着舞台转圈,女孩就逆向在他们身上辗转腾挪,好不精彩。
“好!”众宾客纷纷喝彩,更有散碎铜钱、银两被扔到台上。
龙梦云也在心中暗暗喝彩,但他更加心痛这女孩小小年纪,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和泪,才练得这身功夫。
龙梦云扭头不想再看下去,正在此时,楼下却传来了惊呼声。
原来是不知道什么人将水果也丢到了舞台中央,这一丢不要紧,巨猿看见水果居然脱离了队伍想要抓来吃。怎知这巨猿正是女孩下一只落脚的动物,巨猿跑开,女孩落了空,摔在了地上。
跟在巨猿身后的是一只犀牛,眼看着犀牛的前蹄就要踩踏在女孩弱小的身体,这才引起了观众的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舞台中心的一位驯兽师挥动手中的鞭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卷住了女孩的小腿,用力一拉,把女孩从犀牛的蹄子下面拽了出来。
女孩在地上滚了三滚,这才脱离了危险。
观众们也不知道这是刻意安排还是真的意外,再次发出欢呼和掌声,只有小女孩还摊在舞台中央,浑身的擦伤。
同样不知道是因为发生了意外,还是这节目本就到了尾声,几个年轻的驯兽师快速的来到台上,给野兽们套上枷锁拉了下去,刚刚救了小女孩的老师傅也抱着小女孩走下了舞台。
接着上场的是一个身高九尺,浑身长毛的大脚怪人,和他对阵的是一只直立行走的大黑熊,原来下一个节目是人熊大战。
龙梦云兴致索然,起身准备回到座位上,诺槃陀和骨咄禄还欲往下看,却有人推门而入。
来者人还没进门,银铃般的笑声已经传来。
“哈哈哈,我来迟了,二位莫怪!”
龙梦云抬眼一瞧,是一位宛若仙妃的歌姬,肩披百蝶镂空薄纱,身穿玫瑰丝绦抹胸,大红百褶石榴裙,小蛮腰若隐若现。眼波流动,朱唇微启,体格风骚,只一眼便要把人的魂勾走了。
歌姬也看见了龙梦云,先是一愣,随即娇笑着说道:“原来还有贵客啊,两位兄长怎么也不早点说,奴家好准备准备!”
看到歌姬走进房间,骨咄禄和诺槃陀也离开窗台,回到座位上,给两人做着介绍。
“莱瑞诗,这位是云大侠!”
“云大侠,这是本城最出名的歌舞伎莱瑞诗!也是我们一路上患难与共的好友。”
“何止是这张掖城,应该是整个塞北啊!”
歌姬一屁股坐在了龙梦云旁边,故意靠了上来,盯着龙梦云说道:“云大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不是见到长的好看的,你都说见过?”骨咄禄在一旁调侃莱瑞诗。
“云大侠骨骼清奇,卓尔不群,奴家心中喜欢,自是面善,管你什么事。”莱瑞诗啐了一口骨咄禄,西域女子,来的真是豪放,龙梦云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异族女子金棕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打着奇怪的结。水汪汪的眼睛,因为眼圈涂着黑色的颜料而显得更大。鹅蛋脸上涂着比汉族女子要浓艳的多的脂粉,并不符合中原美女的标准,却又奇怪的让人着迷。
透过莱瑞诗身上的薄纱,可以清楚的看到玫瑰抹胸把两个玉峰托的呼之欲出。腰间裸露,光滑圆润的皮肤映衬着镶嵌在肚脐眼里那颗闪亮的红宝石。
莱瑞诗站起身来挪了挪位置,脚踝上的金镯子轻微的叮当作响。她转身扭动着腰肢,看似不经意间吸引着所有男人的目光。
“云大侠,我再敬你一杯,今天若不是你出手相助,蒋大人的女儿恐怕不是划破手掌那么小的伤了!”骨咄禄再次举起葡萄美酒向龙梦云致意,龙梦云这才把眼睛从莱瑞诗身上挪开。
龙梦云也不推脱,举起眼前的琉璃杯,一饮而尽,昆仑觞的香味再次流满齿颊。
“来,来,来,吃肉,吃肉,云大侠尝尝这北庭羊腿,还有这牛肉胡三鲜!”诺槃陀命人为龙梦云把酒杯满上,又亲自为龙梦云夹菜。
“云大侠怎么不请我喝酒?”莱瑞诗虽然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但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侧身面对着龙梦云娇嗔的说道。
“莱瑞诗,今日怎生迟了?你先自罚一杯。”诺槃陀见龙梦云没有接茬,便岔开了话题缓和着气氛道。
“还不是有客嘛?”莱瑞诗自己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道,“早知道云大侠在,任凭什么贵客我才懒得接。”
“都是来看那马戏班子的吧?”
“你莫要再提,臭都臭死了,有什么好看的!”莱瑞诗撩了撩头发,一股特殊的香气飘然而来。
“若是人人都像你莱瑞诗这般美,自然不用换着花样招揽生意。”
“那是自然,只是过不了多久,我们也要离开张掖了。”
“你们要去哪里?”龙梦云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长安,下个月我们就要出发去长安了!”
“你们要去长安?”
“张掖虽好,又怎么能跟长安比?”诺槃陀笑了笑说道,“要想做大生意,当然要去长安。”
“要想遇到大恩客,那也得去长安!”骨咄禄朝着莱瑞诗开起了玩笑。
“我可不是要遇到什么大恩客,我要在长安开我自己的妓馆。”莱瑞诗没有理会骨咄禄,却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龙梦云的酒杯喝上了一口。
“你就做梦吧!”骨咄禄和诺槃陀哈哈大笑。
“我们这些人历经千难万险来到大唐,谁不是想去长安看一看,闯一闯呢?”
“对了,那狮子国的和尚是不是已经去长安了?”
“你是说和我们一起逃出石堡垒城的那个和尚?”骨咄禄扭头问诺槃陀。
“嗯。”诺槃陀点头回答道,“到了张掖便没再见过他。”
“我听说他在城里设坛做法,装神弄鬼,却招纳了不少信众。”骨咄禄回答道,这些人里面,他的消息最灵通。
“无非也是和我等一样,筹措些盘缠,好去长安。我若不是为了补足货源,也不会在张掖耽搁这么久。”
“你可别说他是装神弄鬼,若没有他那些障眼法,在石堡城那会,我们谁也逃不出吐蕃人的虎口。”莱瑞诗夹了一块牛肉,用薄荷叶子包着送入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年头,没有些手段,谁都活不下去!”
“说他做什么,来来来,咱们喝酒!”
“莱瑞诗,你若是去了长安,你那些张掖城里的恩客怕是都要失了魂了。”骨咄禄和诺槃陀再次捧腹大笑,逗弄着莱瑞诗。
莱瑞诗并不回应二人,而是再次坐到龙梦云的身边,又用薄荷叶包了一块牛肉,送到龙梦云的嘴边说道:“云大侠从何处来?”
龙梦云一愣,将莱瑞诗递过来的菜用手接着放在了盘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真话,道:“长安。”
“我就说吧,恩公从长安来,你非说见过人家!”骨咄禄继续揭着莱瑞诗的短道,“我看你就是个花痴!”
“云大侠怎么会来这塞北之地?”莱瑞诗并不理会骨咄禄,见龙梦云不吃,便又端起了酒杯。
“躲仇家。”龙梦云并不避讳,也是为了故意试探几人的底细。
“再往西,就是黑戈壁了,什么仇家会追到这里来?”
“自是厉害的仇家。”
“张掖城里多是做生意的胡人,汉人只有那些戍边的士兵,云大侠一个异乡人,又是如此气宇轩昂,也是太扎眼了吧。”
这句话也是说到了龙梦云的心坎上,自己这一路西行,以为能够远离追踪,却好像适得其反。
“不如和我们一起回长安吧,所谓大隐隐于市,我们来个反其道而行之,你的仇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侠会杀个回马枪。”
龙梦云没有说话,而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莱瑞诗所言让他动了心思。
看见龙梦云如此豪爽,骨咄禄和诺槃陀颇为开心,起哄着让莱瑞诗跳舞助兴。莱瑞诗妩媚的一笑,将酒杯往桌上一放,遣散了刚刚那些歌舞姬,自己走入屋子中间的空地,跳了起来。
莱瑞诗拍了两下手,两个同样穿着异族服装的男子走进了房间,一个击鼓,一个弹琴。伴随着节奏响起,莱瑞诗开始缓慢的摆动身体,身体向后仰,越来越低,直至后脑触碰到地面。本就呼之欲出的一对玉兔此时更加明显的朝上竖起,随着身体的节奏不断的晃动着。
琴师此刻加快了节奏,莱瑞诗也开始重新站起身开始摆动她裸露的腰部。莱瑞诗把双手举过头顶,交叉在空中,全身不动,只有肚皮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抖动着。而那颗镶嵌在肚脐眼上的红宝石也随着莱瑞诗肚皮的转动画出了一道道红色的光圈,看的人目眩神迷。
龙梦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红色宝石,血液在他体内涌动,逐渐感到窒息。这是他跟武林高手对决时都不曾感觉到的窒息。
鼓声突然停了,琴声也用几个刺耳的音符结束,龙梦云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莱瑞诗已经恢复成跪着的姿态,且就跪在龙梦云的身前,正用双手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身体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水,一股略带刺激的野性香气从她的身体上飘散开来,激起了龙梦云身体里某些原始的冲动。
“好!”骨咄禄和诺槃陀大声鼓掌喝彩。
“要不是沾云大侠的光,我们可是很久没看到你跳舞了!”
龙梦云心中也是一动,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下莱瑞诗。莱瑞诗此刻离他是如此的近,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也正在看着他,四目交汇,龙梦云浑身战栗了一下。
“云大侠,奴家跳得可好?”莱瑞诗的胸口上下起伏,娇喘着靠近龙梦云的脸颊,呼吸中一缕幽香从龙梦云的鼻孔钻入大脑,不知道是昆仑觞的酒香,还是莱瑞诗的体香,总之,龙梦云有些醉了。
骨咄禄和诺槃陀见此情形,已经明白了莱瑞诗的意思,推脱有事,遣散下人,起身离开。此时莱瑞诗的双手已经盘上了龙梦云的脖颈,蛇一样的腰身扭动着,在龙梦云身上蹭来蹭去。龙梦云摔掉酒杯,一把搂住她,一股比酒更原始的野性充斥着他的每一根毛孔。
第二天早上,龙梦云已经出现在张掖城外,龙梦云担心自己多待一刻,恐怕就不想走了。莱瑞诗他们说的没错,要想掩盖行踪,一味躲避是没有用的,反其道行之才会出其不意。不过自己不会和他们一起去长安,而是回成都去,回到离青城山最近的地方,等待倾城道人嘱托的完成。
天刚蒙蒙亮,张掖城外的草地上正驻扎着昨晚的那个马戏班子。戏班的人和动物都在休息,只有昨天受伤的那个小姑娘独自一干人坐在草堆上擦拭着伤口。
龙梦云,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龙梦云。
龙梦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策马继续向前,他知道自己帮不了她,即便帮的了她,也帮不了无数个像她这样的孩子。她至少还有能力养活自己,龙梦云想起自己的童年,一样是无依无靠,风餐露宿,这才有了今天的自己。
那孩子也没有理会龙梦云,她看着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一把擦干眼泪。身上这点伤比起小时候挨的打算不了什么,如果功夫练的不好,师傅的鞭子不是落在那些野兽身上,而是自己身上。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龙梦云策马奔驰在塞外的草原上,身上还残留着莱瑞诗那特殊的体香,草地才刚刚发芽,马蹄溅起的尘土一路向东。
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小女孩看着龙梦云的背影消失在火红的地平线上,师傅跟她说过,马戏班子的下一站,也是东方。
两人背后的祁连山,依然被白雪覆盖着,此刻被朝阳照射的金光万丈。那里是千年前霍去病的铁骑踏破匈奴的地方,“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