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公社保卫股给大队薛主任打来电话,让洪涛去报到。
柳家房公社,一个红砖墙围起来的四合院落,一前一后两趟红砖瓦平房。保卫股在前趟房,玻璃窗向南开,门在北面。开门是一米多宽的廊道,北窗户隔着过道与办公室的门对应着。
公社门前,一条柏油马路由东向西,东端与辽源县城通往豫阳市的柏油公路成丁字路口。马路将潘家铺大队割分成两个自然村。马路南侧是供销社,农机站,还有个红高粱饭店。公社东侧是卫生院,公社西侧是邮局,粮站,木柴厂,榨油厂。公社后身,隔条土道是柳家房公社中学。
洪涛敲门,屋内传来“请进”的招呼声音。洪涛推门走了进去,自我介绍道,“我是柳家房大队的,我叫洪涛,是刘股长让我来的。”“啊,我姓刘。”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也在上下地打量着洪涛。刘股长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白皙的皮肤透着农村人的红晕,重重的黒胡茬。
刘股长手指着靠窗户东边那张办公桌,说,“你坐那。日常工作嘛,接接电话,给人办个户口,开个介绍信什么的。再有什么事,到时我再告诉你吧。”洪涛点头应诺道。刘股长说完话,就将靠门右侧的一个双层档案柜的两把钥匙和一把办公室门的钥匙交给了洪涛。“食堂在后趟房,紧东边那两间房就是。吃饭换饭票。睡觉在隔壁房间与知青带队干部住在一起。对了,厕所也在后院,自己找吧。,”刘股长是个爽快人,话语不多,把事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你带行李来了吗?”刘股长问道。“没有。”洪涛答道。“这样吧,你先回去把行李拿来。”洪涛应道,“好。”“先这样吧。”刘股长说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洪涛去了公社,还有一个替洪涛高兴的人,像自己得了喜事一样,那就是春花了。能在公社上班,吃公粮,挣工资的人,是农民眼中不得了的人了。如果谁家认识公社的人,那都让人羡慕喽。
那晚,春花搀扶着洪涛回青年点,事后,春花常常心不在焉地走神。次日,洪涛特意去见春花,表示谢意。春花竟害羞地红了脸,她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之后,她总想看见洪涛,还设想了与洪涛邂逅的几个场景。但,总是被这事那事给错过了。洪涛去了公社,她为洪涛的进步而高兴,她希望自己看好的人,能有大出息。
在见不到洪涛的日子里,她常常是百爪挠心,干啥都心烦。时常被其他老师嘲弄,“春花想啥呢?眼睛都直了。”“谁眼睛直了。瞎说什么呢。”春花羞红着脸,辩解道。春花坐在办公桌前,双手在胸前揉搓着,想着心事,眼睛瞧着窗外,愣愣地出神。
北方的十二月,冰封大地,地像铁板一样硬。
冬天,柳家村的百姓,每日里两顿饭。晚饭在下午的四五点钟,杜队长盘腿坐在炕头,他面前的长方形炕桌上,摆放着素炒白菜片,土豆片和一大盆萝卜丝汤。干粮是新出锅的黄澄澄的苞米面大饼子。除大女儿之外的一家五口人,围坐在饭桌前,吃着晚饭。春花先吃完了饭,下了炕,回了自己房间。“你说啊,春花像得了抽风病似的,前段时间,一天一天的连个话都没有,你问她啥,她不超过三句话,你再问,她就不瞧你了。这几天,嗨,不知道是哪根筋顺当了,脸上有了笑模样,还哼哼唧唧的唱歌呢,咱也听不懂是啥歌,我听着是挺腻歪的。”杜队长的老伴叨咕着。“该给她说亲了,女大不中留。”杜队说道。“早了点吧,毛岁数才十九啊。”杜队长老伴回应着。“春芬上个礼拜天就没回来,说是去对象家了。这孩子也不和咱叨咕叨咕男方是啥情况”。杜队长的老伴仍在念叨着。“马上到阳历年了,让她把那男孩领家来,让我瞧瞧。”杜队长说道。“这话你和她说吧,我可不敢说呀。我一说就炸毛。”杜队长老伴回应道。
周六早晨,“灰子,今天放学,四点半去汽车站,接了你大姐,再回来。”杜队长对他大儿子说道。“咱家的自行车不好使了。”灰子说道。“咋的了。”杜队长问道。“后车轱辘瓢得都刮挡泥板了,再驼上我姐肯定不能走道了。”灰子回应道。“你咋不早说呢,我好找个人修修。借你二爸家的自行车吧。”行,我今天上学就骑我二爸家的自行车。”灰子说道。“咋的,你和春芬通电话了?”杜队长老伴一脸疑惑的神情,问道。“你不让我跟她说吗。”杜队长说道。“春芬回来了,你要好好和她说,你那臭脾气,说不出好听的话来。”杜队长老伴唠叨着。“行了,你別磨叨了。让你说,你不说。我说,你还嫌乎我。”杜队长回应道。
晚饭后,杜队长去了西屋。他坐在炕对面的木椅子上。他说,“上礼拜日你去对象家了?”杜队长问春芬。春芬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男方家几口人那,都是干嘛的?”杜对长问道。“他家四口人,父母是县医院的大夫,还有一个妹妹在县高中读书。”春芬答道。“条件还不错嘛。有没有说结婚的事?”杜队长问道。“他妈妈说,想让我们明年结婚。”春芬答道。杜队长点点头,说了,“明年你二十三周岁了,结婚行了。”杜队长说道。“说没说什么时候,家长见个面呀?”杜队长问道。“没说。”春芬答道。“你再见到他父母时,替我捎个话,就说,我想和他们见个面。”杜队长说完,从上衣兜里,掏出纸烟,点上烟,深吸一口,鼻子,嘴巴喷出烟雾。“订婚前见个面不就行了吗?见那么早,干嘛?”春芬妈哒一眼她爸,说道。“早点见个面,好把彩礼钱定下来呀。”杜队长笑呵呵地说道。春芬和春花都被杜队长的话,给惊掉了下巴。“都啥年代了,还要彩礼呀。”春芬一脸的不情愿地说道。“是啊,我不同意。我找对象,就不要彩礼。”春花接着她姐的话说道。杜队长说,“什么年代,都得要彩礼,我的姑娘不能白养。我一个人供你姐弟四个人读书,吃喝。当家长的我不要回报,你们两个弟弟,结婚谁管吧。房子,我给盖好了,给女方的彩礼钱,我上那整去。”“爸,你这是换婚,这是旧社会的陋习。”春花瞪大着眼睛,高声调和他爸嚷嚷着。“那我不管,春芬的彩礼钱,给大弟弟说亲用。春花的彩礼钱给小弟弟说亲用。我都快五十岁了,我管全家吃喝,没有能力再管你们两个弟弟说亲的彩礼钱了,这就归你姐俩了。”杜队长说完话,也不管她姐俩啥想法了,起身就走了。“姐,我支持你,不要彩礼。只要他人好,对你也好,就行。”春花用抚慰的眼神,安慰着姐姐。杜春芬对老人的陈腐观念,看不惯也不能接受。结婚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呢,要什么彩礼,春芬心里想道。
“姐,啥也别想了。就当我爸啥也没说过。”本来,春花是盼着姐姐回来,好和姐姐说点自己的心事。现在,她看姐姐没有一点好心情,就把想说的话,藏了起来。
第二天,春花见姐姐的心情好些了,脸上有了笑容,也不再那么纠结了。“姐,我跟你说个事。”春花说道。春芬用满是爱抚的眼神瞧着春花,听她说下去。“要过新年了,我想向你要个礼物?”春芬听了妹妹的话,心说,往年我得主动问她要什么礼物,今年她倒是主动起来了。春芬拉起妹妹的手,说,“要嘛礼物啊?。”“花钱多了些,我有点不好意思。”春芬看着春花忸怩的神态,她拍了拍春花的手,说,“弄得像多大事是的。”“我想让你给我买件红棉猴,行吗?”一件红棉猴,可要花掉她一个月的工资呀,春芬瞪大了眼睛,瞧着春花,嘴巴里不自觉地“啊”了一声,这有些超乎她的预料。她瞧着春花眼睛中期盼的神情,说,“好,买一件”。“你答应了。”春花两手握住姐姐的手说道。此时的她,兴奋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你要穿给谁看呢?让我猜猜看,是洪涛吧?”春芬说着话,眼神盯着春花的眼睛,她的脸将要贴到春花的脸了。春花别开她姐姐的眼神,绯红着脸,说,“我不理你了。”“洪涛是不错,我担心他家长不同意呀。他答应你了吗?”春芬不无忧虑地问道。“现在还没准信呢,以后的事啊,留给将来再说吧,我才不想那么多呢。”喜悦、忸怩之情,挂在春花的脸上。“你呀,将来不哭鼻子就行了!”春芬再次拍了拍妹妹的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