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起蟹壳青时,碧落海正在吞吐最后一口夜色。
楚年被冰晶碎裂的脆响惊醒,睫毛上的霜花簌簌坠落。他下意识握紧掌心,冰蓝色星芒竟在指缝凝成实质——昨夜心海里虚幻的冰魄灵蕊,此刻正在经脉中汩汩流淌。
“师傅?”少年撑起身子,貂氅滑落时带起细碎冰晶,溶洞深处传来人声,三道陌生剪影被晨光投射在钟乳石上。
穿玄铁重甲的男人正用盾牌轻叩地面:“仙友,我们来此处寻玄罗,门中弟子中毒无法医治。”盾面玄武纹随着敲击泛起涟漪,竟将洞顶滴落的水珠凝成冰锥。
“你这防御倒是实在。”景的声音裹在晨雾里,“可以,我同意合作。”
他斜倚岩壁,黑袍下摆还沾着昨夜的血渍。
楚年走近时,看见持火焰长枪的红衣女子突然转身。枪尖挑着的火苗映亮她眼尾朱砂,火星溅在玄铁护腕上发出滋滋声响。
“辞双瑾,燎原枪从不讲价。”她枪柄顿地,一头红发好似燃烧火舌,岩缝里突然窜起三道火墙,“要么合作,要么...”
“要么怎样?”景轻笑,修罗剑不知何时已抵在女子咽喉。
剑身倒映着第三道身影——蓝衫青年背后展开的彩翼正簌簌落着金粉,那些粉末触地即化作药草形状。
“这位修友,莫急”彩翼修士玄子钦温声开口,羽翼微振便有清心咒文流转,“冥蛟昨夜吞了三十里海域的生灵,此刻怕是正在消化。”
他指尖金粉凝成沙漏,“四个时辰后涨潮,玄罗草会随浪涌出——前提是我们能活着走到采药点。”
楚年注意到师傅的瞳孔微微收缩。景收剑入心时,修罗纹在剑格处亮了一瞬:“先助我取碎片,后我帮你们采玄罗。”
众人不再迟疑,纷纷答应。
海雾被朝阳染成金红色时,众人已行至断崖。
正韵的玄武盾突然暴涨三倍,堪堪挡住破浪而来的触须——那布满吸盘的腕足足有殿柱粗细,墨色表皮泛着金属光泽。
“是幽鳞魔鲸!”玄子钦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彩翼急振,金粉在空中织成防护网。
楚年感觉后颈汗毛倒竖。十七根触须掀起的浪墙里,隐约可见山岳般的黑影。
他本能地结出冰盾,却发现景不知何时已跃至鲸首,修罗剑劈开的伤口中喷出靛蓝色血液。
“冰锁!”少年咬牙催动新生仙元,海面瞬间冻结。但冰层仅维持三息就被巨尾拍碎,飞溅的冰碴在他脸颊划出血痕。
“小仙友看好了!”辞双瑾的燎原枪突然贯穿冰雾,枪尖爆开的烈焰竟顺着触须逆流而上。魔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八根触须同时朝她绞杀而来。
正韵的重盾轰然插入礁石,玄武虚影仰天长啸。触须撞在金色光罩上迸出火星,玄子钦趁机洒出金粉:“巽位!”
楚年福至心灵,冰魄仙元随着风向流转。
十二道冰棱自浪涛中冲天而起,精准贯穿挥舞的触须。景的剑光恰在此时斩落,修罗血气顺着伤口侵入鲸体,那巨兽挣扎着喷出墨色毒雾。
“屏息!”玄子钦羽翼合拢,金粉凝成透明结界。楚年看见毒雾腐蚀礁石腾起青烟,景的修罗神红光却在黑雾中格外醒目——他踏着鲸背凌空画符,血色红光没入海魔鲸独眼的瞬间,整片海域突然静止。
“就是现在!”辞双瑾的燎原枪引动天火,正韵的重盾砸向鲸首。楚年将全部仙元注入冰魄,海底腾起的冰柱直接贯穿鲸腹。当靛蓝色血液染透海面时,少年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唇。
楚年不难发现,虽然师傅一剑斩杀魔鲸,但景的体力消耗极大,力量好般飘渺不定着。
正午的残柱区泛着诡异幽光。
景突然踉跄扶住石柱,额间神纹如烙铁般发亮。
“西南...三十丈...”他剑指之处,血色波纹正在珊瑚丛中明灭。
辞双瑾长枪横扫,火焰却触发了隐藏结界。地面崩塌的刹那,楚年抓住正在下坠的玄子钦。
冰魄仙元自发运转,少年惊觉掌心触碰的结界能量正源源不断涌入体内——那些上古禁制竟在冰纹中化作碎片!
“松手!”景的厉喝混着黑雾袭来。修罗结界裹住众人下沉时,楚年看见师傅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幽深得仿若无尽深渊的海底,残柱底部,那枚悬浮的碎片仿若一颗被禁锢的邪恶魔心,正有节律地跳动着,每一次律动,都似在这死寂的海底敲响一记沉闷的丧钟,震得周围海水都泛起丝丝涟漪,似在恐惧地颤抖。
景仿若一道黑色的闪电,身形疾掠而下,精准无误地伸手去握那枚碎片。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碎片的刹那,仿若一道无形的指令被下达,整片海域仿巨浪瞬间涌起,楚年和众人急忙退出几丈远。
再看那碎片,通体漆黑如墨,仿若能吞噬一切光线,却又在表面不时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那红光仿若幽狱中挣扎的鬼火,时而微弱得仿若残烛将熄,时而又猛地蹿升,狂暴地跳跃着,似要冲破黑暗的束缚,将这海底世界都染成一片血海。
它仿若具有生命一般,沿着碎片的纹理蜿蜒游走,每一道光芒流转的轨迹,都慢慢浓缩、凝结,缠绕在碎片表面。
当景的手掌快要包裹住碎片时,那红光仿若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往他掌心钻去,黑雾瞬间弥漫四周,伴随着红光好似甩墨而出。
景却仿若未觉,他目光冷峻,紧紧盯着手中之物,眼中倒映着那诡异的红光,而周遭的海水,在剑鸣与红光的双重刺激下,仿若一锅沸腾的血水,疯狂地翻滚涌动,卷起一个个巨大的漩涡,仿若要将一切都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远处,一些身形渺小却透着诡异的深海生物,好似被这恐怖的景象吓破了胆,仓惶逃窜,却又在慌乱中撞在一起,发出微弱不堪的惨叫。
景握住它的瞬间,整片海域响起万千剑鸣。
夜幕仿若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向大地,将这片海滩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唯有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跳跃着不安分的火苗,竭力驱散周遭的黑暗,在沙滩上投下一片光影摇曳的暖黄。
景就那般静静地坐在篝火旁,闭眼打坐,周身屡屡黑雾穿梭、盘旋。
心海中。
黑雾翻涌,疯狂地扭动、盘旋。
随着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枚神秘碎片散发着幽微光芒,与之交融汇合,那碎片似感知景的归来,轻轻颤动起来,仿若一颗即将复苏的心脏。
就在碎片触碰到心口的刹那,景的身躯猛地一震,背后红光如同撕开了时空的裂缝,一尊修罗虚影赫赫浮现。
那虚影顶天立地,周身燃烧着血色火焰,仿若来自地狱的魔神,散发着无尽的威压。血色咒文繁杂交错,盘旋缠绕,所经心海就像被注入了生命,迅速长出一朵朵曼珠沙华。
那花儿娇艳欲滴,花瓣红得仿若鲜血欲滴,花蕊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于这黑夜中肆意绽放,散发着死亡与重生的气息。
楚年注意到师傅状况变化,抱膝坐在几米之外,眼神中透着几分担忧。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师傅身上,看着那跳跃的火星时不时亲昵地舔舐着师傅苍白的指节,每一次触碰,都似在这寒夜中擦出一点温暖的火花,却又转瞬即逝。
此时,修罗神剑仿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唤醒,嗡嗡震颤起来。
剑身周围原本环绕着的六枚苍白碎片,此刻仿若感知到了新碎片的入侵,光芒闪烁不定。那枚新入的碎片缓缓朝着其中一枚苍白碎片靠近,仿若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又仿若两位即将展开生死较量的对手,试探着彼此的气息。
刹那间,黑雾与红光疯狂闪烁、重叠,仿若一场光与影、黑与白的激战。
新碎片周围泛起一圈圈暗金色光芒,仿若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曙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随着它逐渐融入那枚苍白碎片,后者原本微弱的红光瞬间被点燃,仿若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迸发出无数暗金色铭文。
那些铭文仿若活物,蜿蜒缠绕住剑身,沿着剑脊疯狂攀爬,仿若在书写一部属于它们的传奇。紧接着,它们仿若受到了某种召唤,顺着景的手臂,一路向上,最终融入他额头处的暗金铭文。
那一刻,景的额头仿若亮起了一盏明灯,暗金光芒照亮了他冷峻的面容,却又让他整个人愈发显得神秘莫测,仿若掌控了天地间生死轮回的主宰。
楚年不禁微微屏住呼吸,他深知,师傅正在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蜕变,而这场蜕变之后,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更为强大的力量,又或许是未知的、更为凶险的绝境。
但此刻,他能做的,唯有在一旁默默守望,等待黎明的曙光穿透这厚重的夜幕。
“仙友这伤...“玄子钦欲言又止。他的彩翼在夜色中微微发亮,金粉落在景渗血的腕间却瞬间汽化。
辞双瑾擦拭枪尖的手顿了顿:“这黑血功法都这么邪性?“
“比不得燎原枪饮血开锋。“景突然睁眼,瞳中血色尚未褪尽。
篝火突然爆开一粒火星,惊醒了守夜的玄子钦。
楚年几乎是弹坐起来,冰魄花在掌心炸成碎芒。
“师傅!“少年膝行两步,貂氅滑落也浑然不觉。
他看见景苍白指尖正在沙地上勾画血色符文,那些咒文触到咸湿海风便化作红珊瑚生长,“您终于醒了!伤口还疼吗?”
景忽然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手一挥黑雾裹挟着三株赤色药草飞向辞双瑾,草叶上凝结的霜花在火光中折射出七彩虹光:“玄罗生于那海东苍山阴面,根须缠着怨灵。”
红衣女子接住玄罗的手微微发抖,枪尖燎起的火苗照亮她泛红的眼眶:“多谢...”
“各取所需罢了。”景起身时黑袍扫灭火堆余烬,袖口暗金纹路与楚年腕间冰纹微妙共振。
少年刚要开口,却被师傅眼底流转的血色惊住——红、金、黑三色符咒交错着凝结。
楚年突然抓住景的手腕。冰魄仙元顺着接触处疯长,在两人肌肤相贴处凝出并蒂莲形状:“您心脉还有裂痕!“他摸到那些尚未愈合的修罗咒印,昨夜溶洞里的血腥气突然涌入鼻腔。
“放肆!”景甩开他的力道带着剑气,楚年被掀翻在地,掌心冰莲碎成齑粉。
砂砾擦破的手背渗出血珠,滴在沙地上竟开出曼珠沙华。
玄子钦的彩翼骤然展开,金粉凝成的屏障隔开师徒二人。正韵的玄武盾在地面砸出深坑:“要内讧等我们取了药...”
“轮不到你教训本座徒弟。”景的剑刃点地,血色波纹荡漾着瞬间吞没整片沙滩。
楚年看见师傅额头居然浮现暗金纹路,那些纹路与自己的冰魄仙元如出一辙。
少年蜷起受伤的手,喉间哽咽堵得生疼:“是弟子逾矩了。”他盯着沙地上那朵血色花,想起昨夜景拥着他跌进溶洞时,黑袍里透出的松烟气息。
辞双瑾突然横枪打断沉默:“西北三十里海面在发光。“
众人转头望去,暗红天幕下果然浮着诡谲光晕。景的修罗剑突然自行带着黑雾出现在眼前,剑鸣震得楚年心口旧伤发烫——那正是昨日碎片指引的方位。
“你的冰纹在烧。”玄子钦忽然出声。楚年低头看见锁骨处的冰纹泛起金光,细看竟是微缩的修罗铭文。景的瞳孔猛地收缩,剑风扫过少年衣襟,露出心口蔓延的星图。
“倒是长本事了。”景冷笑,剑尖挑起他下巴,“昨夜结界能量好吃么?”
楚年被迫仰头,望进师傅眼底翻涌的血海。那些符咒在瞳孔深处游动,忽然与他心海中的冰魄琉璃盏共鸣。
正韵突然用重盾劈开沙滩:“要教徒弟你们回家再...“
话音未落,整片海滩突然塌陷。
楚年在失重中抓住景的手,嗅到师傅袖口浓重的铁锈味——那不是血,是正在腐蚀的修罗咒印。
“闭眼。”景的黑雾裹住他下坠,少年却倔强地睁着眼。
海底传来冥蛟的哀鸣,楚年腕间的冰纹突然刺痛。
景的传音混着血腥气刺入耳膜:“再乱碰为师的手,就剁了喂蛟。”
少年却在剧痛中笑起来。他摸到心口与景同频震颤的星图,突然明白那些冰魄仙元里,早融着师傅的神魂碎片。